第10章：一尘不染，范闲悟了
最终，李承道还是没能躲过去。
他在那散发着陈腐霉味的狗洞里，刚刚对那所谓的“生物力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感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宫门外传来的动静彻底打回了原型。
这一次，来的不是范府的下人。
是宫里的传旨太监。
旨意很简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听闻七皇子殿下在静心殿外苦候忠臣，心甚慰，特命太医院携千年老参前来探望，并着范提司入殿觐见，万望七皇子保重龙体，切勿过度劳神。
李承道从狗洞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听到刘安转述的口谕，整个人如遭雷击。
完了。
父皇这是在敲打他。
什么“苦候忠臣”，什么“心甚慰”，翻译过来就是：朕看着呢，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给朕把范闲见了！
再装病，恐怕就不是送药，而是送白绫了。
他不得不“病愈”。
在庆帝那无形的压力下，他只能选择接见范闲这个行走的灾难漩涡。
会面地点，就设在静心殿那破败的寝宫里。
李承道重新躺回床上，脸色比刚才在狗洞里沾的灰还要苍白。
那是吓的。
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那是装的。
他整个人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摆出一副随时可能驾鹤西去，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凄惨模样。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范闲在老太监刘安的引领下，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步履沉稳，目不斜视，一踏入这间寝宫，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破败，而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
仿佛这里不是皇子的居所，而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观。
他来到床前，隔着三步远的距离，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小弟范闲，拜见七哥。”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发自内心的诚恳。
“牛栏街之事，多谢七哥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范闲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他知道，在高人面前，任何试探都是愚蠢的。
李承道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咯噔一下，差点当场崩断。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他眼皮微抬，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吟，飘忽不定。
“范……范提司……”
“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我一直卧病在床，昏昏沉沉，哪里也没去过……”
他打定了主意。
死不承认！
只要我不尴尬，只要我装得够像，尴尬的就是别人！
范闲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眼神中的敬佩之色反而愈发浓郁。
他心中了然。
高人果然都是这样。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七哥这是在点拨我，做人要低调，成事要内敛，不可因一时之功便沾沾自喜。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远非自己所能及。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领悟”了这层意思，也为了表达自己那份无法言说的感激，范闲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床边。
他想离这位真仙再近一些，感受那份超然的气息。
就在这时。
就在他踏入距离床榻不足一尺范围的瞬间。
范闲看到了令他此生此世都无法忘怀，甚至颠覆了他整个世界观的一幕。
寝宫里，一缕午后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棂斜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光柱。
光柱里，无数微小的尘埃，正在漫无目的地上下翻飞，漂浮游荡。
这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景象。
可是，当这些尘埃，这些世间最微不足道的杂质，飘到靠近李承道身体周围约莫一寸距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它们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光滑的墙壁。
又像是遇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被强行分开，向两侧滑去。
没有一丝风。
没有任何真气流动的迹象。
一粒灰尘，都无法落到李承道的身上。
一粒俗世的污垢，都无法沾染他那“病弱”的躯体。
他整个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身处于一个绝对洁净，绝对纯粹的独立领域之中！
“嗡——”
范闲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领域！
他想起了五竹叔曾经只言片语提过的，武道修炼到极致的境界。
大宗师！
只有大宗师，才能初步引动和影响周围的天地之威，形成类似“领域”的气场。
但那仅仅是气势上的压迫！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而眼前的七哥呢？
他竟然将这传说中的大宗师领域，控制得如此精妙入微，如此不着痕迹！
他用这种力量来做什么？
不是为了杀人。
不是为了震慑。
仅仅是，用来“隔绝灰尘”？！
这是何等恐怖到令人发指的控制力！
这又是何等返璞归真，视天地伟力如无物的至高境界！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真正的力量，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融入生活，融入呼吸，融入每一次微不足道的举动之中！
一瞬间，范闲那颗来自现代文明，充满了逻辑与科学的大脑，被这两个字疯狂刷屏。
悟了！
我悟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七哥根本不是在装病！
他也不是在刻意低调！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用这“一尘不染”的至高境界，给自己上最深刻，最直指本心的一课！
何为“道”？
道，不在典籍里，不在权谋中。
道，就在这举手投足之间，就在这不染尘埃的细节里！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范闲的眼神，在短短一瞬间，完成了从敬佩，到震撼，最终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他再次后退一步，整理衣衫，然后，对着床上的李承道，深深一揖，几至到底。
这一次，不是晚辈礼，而是弟子礼。
“七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大彻大悟后的激动。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半句，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七哥的“大道”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转身，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满足，大步流星地离去。
他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挺直。
留下寝宫之内，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的李承道。
李承道看着范闲那副“得道高人”般离去的背影，满头的问号几乎要凝成实质，从天灵盖上冒出来。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刚刚练成的，还不太熟练的“生物力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被褥，又回想了一下范闲刚才那副见了鬼又像是见了神仙的表情，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你懂了？
你到底懂什么了？
我就是刚刚在狗洞里练了点新招，怕你等在外面那么久，身上沾的灰尘掉我床上而已啊……
他完全不知道。
从范闲转身离开静心殿的这一刻起。
他在整个京都所有顶层人物心中的形象，已经悄然完成了一次终极进化。
从“神秘莫测的冷宫皇子”。
正式晋升为了“行走于人间的……陆地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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