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再见庆帝,滴水不漏的“油尽灯枯”
那尖细的声音,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钢针,刺破了宫道上所有压抑的议论。
“陛下有旨。”
“宣,六皇子,御书房觐见。”
侯公公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转向了高远,那双阴鸷的眸子,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高远的身躯,猛地一僵。
扶着李承道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他想开口,想说殿下身体虚弱,不堪面圣。
可迎上侯公公那冰冷的视线,所有的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在皇权面前,一个禁军头领的担忧,无足轻重。
“末将……遵旨。”
高远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李承道靠在他的身上,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微微抬起,看向了侯公公。
他的嘴唇翕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有劳……公公……”
声音沙哑,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
侯公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恢复了那副死人般的平静。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在前方引路。
从破败的宫殿,到皇权中心的御书房。
这段路,不长。
但对此刻的李承道而言,却仿佛是一条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挂在高远的身上。
高远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具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不是温度,而是一种正在不断流逝的,死寂的冰冷。
他甚至能听到,殿下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风箱般的杂音。
沿途的宫人与侍卫,纷纷避让。
他们的目光,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都毫不掩饰地,落在这个仿佛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六皇子身上。
李承道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灵台,清明如镜。
他的神识,早已将侯公公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将高远那沉重压抑的心跳,将周围所有窥探的目光,尽收心底。
这每一步的蹒跚,每一次的喘息,每一滴从额角滑落的冷汗。
都是一场,演给整个皇宫,演给他那位父皇看的,大戏。
终于。
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出现在眼前。
御书房。
檀香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带着一种镇压神魂的,皇道威严。
侯公公停下脚步,躬身退到一旁。
高远搀扶着李承道,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房间内,很安静。
庆帝没有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负手立于书案前,背对着门口。
他没有回头。
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在这片空间之中,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凝固。
高远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腿一软,便要跪下。
“高远留下,你,过来。”
庆帝的声音响起。
平淡,没有丝毫情绪。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高arret愣在原地,不敢再动。
李承道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独自一人,朝着那个伟岸的背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他的脚步,虚浮。
他的身体,摇晃。
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终于,他在距离书案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他想行礼。
可身体却支撑不住,猛地一个踉跄,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父……父皇……”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
庆帝缓缓转过身。
那一瞬间。
李承道感觉到的,不再是目光。
而是一片浩瀚无垠,霸道绝伦的,神意海洋。
这片海洋,直接穿透了他的血肉,穿透了他的骨骼,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探查着他身体内,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
来了。
李承道的心,冷若冰霜。
他那颗被万年孤寂打磨的道心,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礁石,任由那神意的惊涛骇浪,反复冲刷。
他没有抵抗。
他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这具,被他亲手“雕琢”过的,破败的身躯。
他用法力,将心脏的搏动,压制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频率。
他用法力,封锁了九成九的经脉,制造出气血枯败,生机断绝的假象。
他用法力,将那滴金色道基的气息,完美地收敛,隐藏。
只留下一丝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筑基修士的,更高层次的能量波动。
然后,他将这丝能量,伪装成了那所谓的,“龙脉之气”。
在庆帝那大宗师级别的神意感知中。
他“看”到的,是一副清晰无比的,令人绝望的画面。
六皇子李承道的身体,就是一个已经彻底烂掉的,空壳子。
五脏六腑,尽皆衰败。
经脉枯萎,脆弱得如同干草。
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
而在这片死寂的中央,却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极其霸道的,带着煌煌天威的金色气息,在顽固地,游走着。
正是这丝气息,像一根线,勉强吊着这具身体,没有立刻崩坏。
庆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对。
这股气息,与他之前捕捉到的那丝悸动,似乎同源。
但感觉上,却又天差地别。
之前那道悸动,是神明睁眼,是天道降临,是足以让他这位人间至尊都感到渺小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眼前这丝“龙气”,虽然霸道,虽然层次很高。
却显得后继无力,如无根之萍。
仿佛,是那头远古神明,只留下了一根即将熄灭的羽毛。
李承道敏锐地捕捉到了庆帝那一瞬间的,疑虑。
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还不够。
这场戏,还差最后一味猛药。
他那张苍白的小脸,猛地涨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仿佛是回光返照。
“噗——”
他张开嘴,一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
这口血,不是溅射。
而是在他法力的精准控制下,化作一片血雾,一部分洒落在地,一部分,则直接染红了他面前的那张,上好的宣纸。
那滴被庆帝失手滴下的墨点,瞬间被这片污秽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暗红色血迹,彻底覆盖。
做完这一切。
李承道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眼涣散,生命的气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庆帝的目光,从那张被玷污的宣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地上那滩黑血上。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贪婪所取代。
他信了。
他信了那锁龙井下,真的有他李氏皇族的龙脉之气。
他也信了,是李承道这具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这等神物的造化,反被其霸道的力量,摧毁了根基。
实验,是成功的。
只是,实验品,废了。
“痴儿。”
庆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仿佛是一位真正关心儿子的,父亲。
他没有去扶。
只是淡淡地开口。
“侯安。”
“奴才在。”
侯公公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传朕旨意,六皇子体恤国事,忧劳成疾,着赏千年老参一支,天山雪莲一株。”
“另,命太医院院判张谦,即日起,常驻六皇子宫中,日夜为其调理。务必,要保住六皇子的性命。”
庆帝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内。
地上的李承道,那双即将彻底失去神采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嘲讽。
赏赐是假。
调理是假。
这所谓的太医院院判,不过是一个,被派来他身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者。
他赢了这一局。
却也为自己,戴上了一副全新的,更加贴身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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