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一张符箓的妙用
太和殿上，杀机如潮水，无声无息，却要将人溺毙。
李承道的神识，冰冷地悬浮于殿顶，俯瞰着这场为范闲量身定制的，必杀之局。
太子与二皇子，一唱一和。
一个扮红脸，极尽打压之能事。
一个扮白脸，句句公允，却字字诛心。
他们编织了一张名为“国法”与“清议”的大网，而范闲，就是那只一头撞进去的，猎物。
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急智，都变成了“巧言令色”。
他所有的不屑，所有的反抗，都坐实了“骄横跋扈”的罪名。
图穷匕见。
郭攸之那句撕心裂肺的“此等狂徒，若让他执掌内库，必将是我庆国社稷之大祸”，便是那刺向范闲心脏的，最后一刀。
这一刀，不是要他的命。
而是要斩断他的前程，夺走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范闲不能倒。
李承道那古井无波的道心，第一次泛起明确的波澜。
范闲这个人，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是一根完美的避雷针，能将太子与二皇子的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为李承道争取到最宝贵的，发育时间。
他更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盘死水棋局的，最大冲击。
一个能持续为他带来“见证”奖励的，移动宝库。
于公于私，范闲都必须站着。
更何况……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婉儿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惊惶与无助的脸。
“别……怕……”
这两个字，是他用尽“全力”许下的承诺。
一个修仙者的承诺，岂能是戏言。
这盘棋，该换个下法了。
李承道的心念，瞬间从千里之外的太和殿，收回到了这具冰冷的，躺在床上的躯壳之内。
他的神识，化作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整个寝殿笼罩。
角落里，张谦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如同老僧入定。
可李承道知道，这位七品高手的任何一丝松懈，都是伪装。
只要他这边有任何超出一个“将死之人”范畴的异动，迎来的，必将是雷霆一击。
不能动。
不能出声。
但他，有的是凡人无法理解的手段。
心念再动，丹田气海中那滴金色的道基，再次轻轻一颤。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法力，被精准地剥离出来，如同最温顺的溪流，顺着他早已规划好的路线，流淌至指尖。
他的手指，在锦被之下，再次开始了那无声的，优雅的舞动。
这一次，他绘制的，是另一种符箓。
【清心符】。
修仙百艺，符箓之道，博大精深。
【清心符】品阶不高，作用却神妙非凡。
它不能增强人的力量，却能涤荡心神，摒除杂念，让人的思维，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敏锐。
这对眼下心浮气躁，陷入语言陷阱的范闲来说，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一道道玄奥的金色纹路，在他的指尖下缓缓成型。
比起之前的隔音符，【清心符】的符文结构，要复杂十倍不止。
对他法力的消耗，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李承道那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变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约可见。
汗水，无声地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丝。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小块床单上，那繁复的符文，发出一闪即逝的微光，随即隐没，再无痕迹。
成了。
李承道没有停歇。
他用法力，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烙印着符箓的布料，从床单上撕扯下来。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然后，他以法力为手，将这块小小的布料，在被子下面，迅速折叠成一只小巧玲珑的，纸鹤。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丹田内最后一丝法力。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灵魂深处涌来。
但他必须撑住。
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控制着喉咙的肌肉，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充满了痛苦意味的，短促咳嗽。
“咳……”
角落里，张谦那双看似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殿外的铁塔，高远，立刻推门而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焦急。
“殿下！”
张谦的目光，在高远和李承道之间扫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重新闭上了眼。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高远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
“殿下，您怎么了？”
李承道依旧双眼紧闭，仿佛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却在此时，微微动了一下，将那只布鹤，塞进了高远的手心。
与此同时。
一道冰冷而清晰的意念，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了高远的脑海。
“太和殿外，范闲。以郡主名义，香囊。快！”
神识传音。
筑基期修士，神而明之的手段。
高远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的脸上，依旧是悲恸与焦急，可他的瞳孔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殿下的声音？
他来不及细想，那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
他紧紧攥住手心那只小小的布鹤，那温润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高远猛地转身，对着张谦躬身道。
“张院判，殿下他……他好像需要水，我去取些干净的热水来！”
说完，不等张谦回应，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寝殿。
那背影，不再有之前的沉重，反而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
太和殿。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范闲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泥潭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
头顶上，龙椅中的父皇，沉默如山，那深邃的眼神，让他完全看不透。
他的心，乱了。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到殿侧，对户部尚书范建，招了招手。
范建眉头一皱，走了过去，片刻后，他带着一脸古怪的神情，回到了范闲身边。
“六皇子宫中的一名侍卫，在外求见。”
范建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父子能听见。
“说是……林郡主差人给你送来一个安神的香囊。”
范闲，猛地一愣。
婉儿？
在这个时候？
他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
他接过范建递来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香囊。
而是一只用粗布叠成的，有些笨拙的纸鹤。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将其握在了手心。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布鹤的瞬间。
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了他的身体。
刹那间。
仿佛一道清泉，从天灵盖顶，轰然灌下。
他脑中那所有的烦躁，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混乱，都被这股清流，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太和殿上那沉重的，压抑的氛围，似乎变淡了。
太子脸上得意的笑容，二皇子眼中虚伪的公正，郭攸之脸上悲愤的表演……
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可笑。
他看到了他们言语中的漏洞。
看到了他们逻辑里的陷阱。
更看到了，在这张天罗地网背后，那个唯一的，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握紧了手中的布鹤，那份温暖，是他此刻唯一的，力量源泉。
他以为，这是婉儿的爱意，是她的担忧，化作了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他不知道。
他的人生，他的命运，在这一刻，再一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范闲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走向大殿中央。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
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让太子与二皇子都感到心悸的，锐利锋芒。
猎物，亮出了獠牙。
反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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