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黄天秀没有明着接受策反,更没有同意按照陈廉的要求去搞乱净土教的内部。
他只是同意了被释放回叛军营寨。
至于后续会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廉能做的,就是为他写一封敕封文书。
按照黄天秀的指点,只要陈廉亲自写下一封敕封文书,并留下一缕意念,净土教内部自有办法可以核验出他的圣子身份。
随即,陈廉便出了牢房,和闻人瑕来到了班房里,现场撰写敕封文书。
“但有个问题,我无法熟练掌控意念的投放。”陈廉踟蹰道。
掌控意念的投放是修神最基础的技能。
然而陈廉之前就是靠着骑炎煌兽走了元神出窍的捷径。
“这个没事,人只要沉下心写文章,无论有意无意,总会在文章里留下意念。”
闻人瑕科普道:“如果你的意念足够强大,写出的文章甚至还能产生各种奇特的效果?”
“引发天地异象?”陈廉就想起玄幻小说里,那些写文章就可以召唤神火雷霆、乃至裂山断河的大能。
“理论上是可以,但自上古以后,凡间再无这般奇闻了。”闻人瑕道:“但杀人制敌还是可行的,比如许多符文师就拥有这项本事。”
“符文师?”
“大致就是在符纸上写一些诗词文章,然后融入意念,会凝聚化作相应的字符。”
闻人瑕继续解释道:“我那个担任卫指挥使的师兄就是符文师,他最擅长的就是写出狱字符,前提是在符纸上写出一些有关牢狱囚徒的诗词文章。”
陈廉恍然道:“然后你师兄向敌人丢出狱字符,就能困住对方是吧?”
“不错,但这需要很高的天赋,比如悟性,还得会赋诗写文。”
闻人瑕的语气透着一缕向往:“因此,符文师可是一个相当尊贵的身份,只要能写出拥有实质性奇效的字符,那必然前途无量,只可惜我修神的天赋有限,又不通文韬,唉。”
陈廉心想着自己怀揣那么多的唐诗宋词,是不是也有机会体验一下符文师的滋味。
但他此刻没有太过探究,认真写完了给黄天秀的敕封文书。
“你确定这样行得通?”闻人瑕迟疑道。
陈廉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城外这么大规模的叛军,他们从各处汇聚在此,目标除了破城,还会有什么小心思?”
闻人瑕尝试代入叛军头目的立场:“如果我是其中一个头目,肯定会想趁这机会抬高地位,尽可能的多分利益。”
“这就是了,而且不止一个头目会这么想,估计现在他们内部也在博弈着。”
陈廉悠悠道:“这些头目,平时在各自的地盘自领一军可以称王称霸,但现在集结在一块,谁都不服谁,又总得推选出一个带头的。这种情况下,才会搬出了圣子的说法缓解矛盾。”
说完,陈廉提起笔蘸了墨,开始在纸上书写,同时声音一凝:“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剧他们的矛盾,才能给泰安城争得喘息的机会。”
闻人瑕理解他的分化离间计划,虽然仍然觉得成功率不大,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然靠这一纸文书还不够,还得再添把火。”陈廉忽然又道。
“什么火?”
“邸报!”
陈廉笑道:“你再派人去泰安书院,请一个叫高长寿的学子过来。”
……
当天夜里,黄天秀便被带到了城楼上。
此时,陈廉和闻人瑕已经在那等着了。
而且,周赤炎也正五花大绑的杵在旁边。
“文书写好了,你瞅瞅如何。”陈廉将敕封文书丢了过去。
黄天秀打开卷轴,扫了几眼,眼角微微抽动。
陈廉言出必行,真以圣子转生的名义敕封他为大贤圣师。
而且原因写得有理有据。
大意就说他虽是净土娘娘钦点的转生圣子,但才疏智浅,难以堪当大任,所以推荐他的教习黄天秀先生代为执掌净土教,希望净土教的教众们团结在以黄天秀为首的领导班子周围,一起奔向光明的未来。
内容没毛病。
但这语法看得怪怪的。
主要是黄天秀没看过这种局里局气的文笔。
“没问题的话,就送你上路了。”陈廉和颜悦色。
闻人瑕就指挥卫兵将一条绳子绑在黄天秀的身上,准备吊下城楼。
就在这时,一声鸣啼从前面的黑夜里传来。
一只鹰隼缓缓飞抵了城楼,落在闻人瑕等人的面前时,双爪还抓着一颗石头。
“鹰隼带来了留影石,看来敌方那边又有情报传来了!”一个卫兵惊喜叫道。
“噤声!”
闻人瑕低喝了一声,瞟了眼黄天秀和周赤炎之后,迅速探手取走了那块留影石。
看见闻人瑕握着石头闭上眼睛,黄天秀和周赤炎不由侧目看去。
他们知道,闻人瑕很可能是在查询留影石里记录的影像。
但他们更在意刚刚那个卫兵说的话。
敌方有情报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净土教大军里,有人在给官军通风报信?!
就在他俩惊疑之际,又有一个卫兵冲着陈廉说道:“陈小旗,今天的邸报您看了么?关于您那日破案制敌的事迹被刊印出来了。”
“什么?被刊印出来了?”陈廉故作惊讶。
“是呀,就在头版上,您现在可是在泰安城扬名立万了。”那个卫兵还掏出一张《浮生绘》的邸报,摆在陈廉的面前。
这个角度,恰好周赤炎也看得到。
他张望了几眼,果然看到了关于那一夜的案件报道!
这一刻,周赤炎的脑海里涌出了更多的猜想。
他被抓至今,都想不明白,卫所是怎么迅速破案、并一举找上门的。
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啊!
现在看到邸报上,陈廉等人像开了天眼似的办案描述,再联想到刚刚的那一颗留影石,还有那卫兵漫不经心的话,终于将他的疑惑解开了!
“有内鬼!”
周赤炎当即有了判断。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了!
而这时,两人身上的吊绳也捆好了。
陈廉朝闻人瑕问道:“大人,确定要放走了吧?”
闻人瑕睁开眼,道:“放了吧。”
“就不怕放虎归山?”
“就他俩这点能耐也配叫老虎。”
闻人瑕嗤笑一声,惹得黄天秀和周赤炎一阵恼怒。
“赶紧的,今夜还要办大事呢。”闻人瑕催促道。
随即,卫兵们就把两人推到了城楼外,顺着吊绳往下放。
“天秀先生,我姑且再尊称你一声老师,至此一别,你我的师徒恩怨就此了断。”
陈廉拿起佩刀,当黄天秀被吊到接近地面时,一刀砍断了绳子,看着黄天秀落到了地上。
周赤炎也跟着落地。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拔腿往前奔向自由了。
几口气跑了将近十里地。
终于,两人靠近了净土教大军的营地。
塔楼上的叛军兵卒发现了两人,就警告道:“来者何人!”
“我们是天火部的黄天秀和周赤炎!”两人回道。
净土教的叛军主要分为五支,以金木水火土命名,而他俩就是隶属于“火字头”。
“在那等着!”
兵卒撂下一句,就让人赶紧去报信了。
趁着这个间隙,周赤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说道:“终于脱险了。”
黄天秀则安静的伫立着,默默思忖了片刻,道:“等会见到几位头目,你会怎么说?”
“自然是赶紧告知我教内有卧底内鬼,勾结官军!”周赤炎忿然道:“就是这个内鬼,出卖了我们,否则官军怎么可能对我们的行动了若指掌,又怎么可能发现地窖和密道!”
闻言,黄天秀又沉默了。
他心思相对缜密,只觉得在城楼上,闻人瑕等人的言行举止有些刻意了。
近乎于明着告知他们俩,净土教里有内鬼!
而这么做的目的,黄天秀猜测是他们设下的反间计,要通过他和周赤炎的口,令净土教内部互相猜忌,从而陷入内讧!
这时,营地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几个头目率着部下们迎了出来。
见状,黄天秀纠结了片刻,最终决定任由周赤炎去说。
一来,周赤炎的怀疑和猜测合情合理,总得如实告知这些头目们,至于真伪,则由头目们自己做判断。
二来,他即将被陈廉推向“傀儡掌教”的位置,无兵无权的,想要自保,只能用纵横捭阖之计。
如果这时候几个头目互相猜忌,那他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来了。
反手摸着被绑在背上的敕封文书,黄天秀仰天轻叹。
“陈廉,你这是给为师送最后一份礼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