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云端饲雀与白月微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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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细腻浓稠,带着谷物特有的清甜和鸡肉的鲜美,温暖地滑过干涩的喉咙,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袋。一股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暖流瞬间蔓延开来,带来了生理上难以抗拒的舒适感。

这温暖的感觉,让她鼻尖再次发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死死地低着头,强迫自己一口一口,机械地吞咽着。眼泪无声地滴落在面前的粥碗里,混合着温热的米粥,被她一起咽了下去。苦涩与温热的滋味在口腔里交织,如同她此刻复杂到极致的心情。

她吃得极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对面的沈清风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缓慢和沉默,他专注于自己的早餐,动作不疾不徐,姿态完美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

直到余幼薇碗里的粥终于见底,她才如同解脱般放下了勺子,双手依旧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依旧不敢抬头。

沈清风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拿起餐巾,极其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贵。

“吃饱了?”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询问还是确认。

余幼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低垂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一个字:“…嗯。”

沈清风没有多言,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李姐:“带她去卧室休息。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的,沈先生。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李姐恭敬地回答。

沈清风微微颔首,不再看余幼薇,站起身,走向客厅另一侧那面巨大的、内嵌式的书架墙。他的注意力似乎已被那些厚重的书籍吸引。

李姐走到余幼薇身边,声音温和:“余小姐,请跟我来。”

余幼薇如同得到赦免般,立刻站起身,裹紧身上的羊绒开衫,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跟着李姐,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餐桌区域。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平静的目光似乎在她转身时扫过,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李姐带着她穿过宽敞奢华的客厅,走向相对私密的卧室区域。推开一扇厚重的、带着哑光金属边框的门。

卧室的空间同样巨大而通透,延续了外间的极简奢华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毫无遮挡的壮阔江景,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得惊人的、铺着顶级埃及棉床品的床榻,柔软蓬松得如同云朵。

然而,吸引余幼薇目光的,并非这奢华的寝具或无敌的视野。

而是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安静地摆放着一组崭新的、与整个空间风格有些微妙差异的——专业音乐设备。

一张线条流畅、光洁如镜的黑色三角钢琴(虽然不大,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琴盖打开着,露出黑白分明的琴键,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钢琴旁边,是一个同样崭新的、造型别致的实木吉他架,上面斜倚着一把原木色、琴身线条优美的民谣吉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专业级声卡、一支造型典雅的电容麦克风、一副监听耳机…甚至还有一个可调节高度的谱架。

一应俱全。

顶级配置。

无声地散发着对音乐的邀请。

余幼薇的脚步瞬间钉在了门口!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琴?

吉他?

专业的录音设备?

在这里?!

这比刚才那碗温暖的小米粥,更让她心神剧震!音乐是她灵魂的避难所,是她对抗冰冷现实的唯一武器,是她视为生命的一部分!他…他竟然在这里,为她准备了这些?!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因食物而获得的一丝微弱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击灵魂的“礼物”冲得七零八落!她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地看着那架钢琴和那把吉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渴望,有悸动,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被彻底洞悉、被精准投喂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屈辱!

他不仅掌控着她的身体,将她囚禁在这云端牢笼。

他还要掌控她的灵魂,用她最珍视的东西作为诱饵,让她心甘情愿地在这囚笼中歌唱?!

李姐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剧震,只是温和地指着旁边一个打开的、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余小姐,这边是您的衣帽间。沈先生吩咐准备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您看看是否合身。洗漱用品在里面的浴室。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顿了顿,补充道:“沈先生说,在您状态调整好之前,不会有人打扰您。”

说完,李姐微微躬身,悄然退出了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余幼薇一人,面对着那扇壮丽的江景落地窗,以及窗边那组无声邀请着她的、崭新的音乐设备。

奢华到极致的囚笼。

精准投喂的饵食。

以及…那无声的、却比任何命令更强大的诱惑。

余幼薇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架三角钢琴。赤足踩在厚软温暖的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她停在钢琴前,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冷光滑的琴键。

“Do…”

一声极其轻微、却纯净得如同山泉滴落的琴音,在她指尖下流淌出来,在空旷奢华的卧室里荡开细微的回响。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被绝望和恐惧冰封的心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渴望,如同破冰的春水,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抗拒和挣扎!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下。

她猛地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

她恨他!恨他的霸道,恨他的掌控,恨他将她当作玩物囚禁于此!

可她…无法抗拒这琴声的召唤!无法抗拒这失而复得的、灵魂栖息地的诱惑!

这云端囚笼,因这静待她弹奏的琴键,陡然变得复杂而危险。那冰冷的掌控者,似乎用这无声的温柔饵食,在她绝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缕属于白月光的、致命的微光。她该沉沦?还是该在这微光中,找回破碎的自己?

纤细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琴键上,如同迷途的旅人触碰到了故乡的界碑,颤抖着,犹豫着,最终缓缓按了下去。

云顶府邸,顶层主卧。

巨大的落地窗外,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进来,将浩渺的江面染成一片跳跃的金色。室内温暖如春,顶级香薰系统释放着舒缓神经的雪松与白麝香气。那张宽大得惊人的床榻上,柔软的顶级埃及棉被褥蓬松如云,散发着洁净阳光的气息。

余幼薇蜷缩在床榻中央,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疲惫不堪的幼鸟。她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薄被,只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和一小截光洁的额头。湿漉漉的黑发在枕头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鬓角。长时间的哭泣和情绪宣泄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此刻,她陷入了一种深沉而近乎昏迷的睡眠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即使在睡梦里,眉宇间也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脆弱和惊惶。

沈清风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他没有走进去,只是静静地倚靠在门框上。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部分光线,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他换了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冷硬的商务感,更显居家的慵懒与内敛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蜷缩成一团、呼吸微弱的身影上。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那种俯瞰众生的冰冷审视,也没有面对唐芯时的掌控与漠然。那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洞悉一切的平静,也有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惜?如同神祇偶然垂眸,瞥见了尘埃中一朵被风雨摧折、却倔强不肯凋零的白色小花。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祇,又像一个耐心的观察者,确认着他的“白月光”在耗尽心力后,终于被这片奢华的囚笼暂时收容,陷入安全的沉眠。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阳光在江面上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风的目光才从余幼薇沉睡的脸上移开,落在了窗边那架光洁如镜的黑色三角钢琴上。琴盖依旧打开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谱架上,摊开着几页被泪水打湿后又被小心抚平的乐谱稿纸,上面是余幼薇在情绪崩溃边缘写下的、如同倾诉般潦草又饱含力量的音符和歌词。

他的视线在那谱稿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随即,他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卧室门。

“咔哒。”

一声极轻的合拢声,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PS:早上,读者朋友们吃粽子了嘛?我吃的原味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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