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松香刑与囚笼颂歌(一)100评价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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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年琴斋。暮色如墨,沉沉压下。

最后一抹惨淡的天光被厚重的窗棂彻底吞噬,室内陷入一片浓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的地气顺着青砖缝隙无声蔓延,爬上肌肤,渗入骨髓。空气里死寂得只剩下尘埃落定的声音,和角落里,那如同受伤幼兽般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林清漪蜷缩在冰冷的榆木琴案之下。月白色的汉服早已污损不堪,沾染了灰尘和昨夜挣扎时蹭上的、难以名状的污渍,皱巴巴地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她双臂死死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单薄肩胛骨那无法抑制的剧烈起伏,无声地诉说着灵魂深处正在经历的崩塌。

一天。整整一天。

看守如同冰冷的石雕,只在固定时刻送来那碗散发着馊味的、冰冷的白粥和咸菜。每一次门轴开启的“吱呀”声,都像一把钝刀,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剐蹭。每一次吞咽那猪食般的食物,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碎裂的尊严和祖父毕生的心血。

她试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自己全部心神沉入那几页《鹤鸣九皋》的残谱。可指尖触及冰凉的琴弦,那“弦松了”三个字,便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响!沈清风那张冷漠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深邃眼眸,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瞬间碾碎了她所有强行凝聚的专注!

琴音不成调。

思绪乱如麻。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冰冷的琴斋,成了埋葬她骄傲与清冷的活棺材。那引以为傲的古琴技艺,那清冷孤高的气质,在绝对的权力和冰冷的囚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呜咽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渺小。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和喉咙火辣辣的灼痛。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微微痉挛,胃袋空荡荡地抽搐着。她像一株被连根拔起、弃于冰窖的幽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这冰冷的黑暗和绝望中彻底冻结、死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锁芯转动的金属脆响,如同惊雷般刺破死寂!

蜷缩在琴案下的林清漪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所有的哭泣和颤抖在瞬间凝固!心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她的胸腔!他来了?!那个恶魔…又来了?!

沉重的黑漆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出现在门口。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透入,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影,一直延伸到琴案边缘,几乎触碰到林清漪蜷缩在黑暗中的脚尖。

沈清风走了进来。

脚步无声,沉稳依旧。昂贵的黑色手工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林清漪濒临崩溃的心弦上。他随手关上了门,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隔绝在外。室内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林清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能嗅到空气里骤然浓郁起来的、属于沈清风身上那种独特的、冷冽的木质香氛混合着淡淡雪茄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无形的绳索,瞬间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窒息!

黑暗中,她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影在靠近。没有声音,但那种强大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铁锈味,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屏住了,恐惧像冰锥刺穿了她的脊椎。

沈清风停在了琴案前。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暗,精准地落在她蜷缩的位置。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已蒙尘破损的器物。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黑暗中蔓延。

突然!

“嚓!”

一点微弱的火苗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亮起!

昏黄、跳跃,带着硫磺的气息。

是打火机。

沈清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造型简约的银色打火机。跳跃的火苗映亮了他小半张脸。冷硬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莫测的眼眸。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却无法融化那眸底深处的万年寒冰。

他没有看林清漪。

火光只亮了一瞬,便被他用来点燃了琴案一角、那座早已冰冷的紫铜香炉里的一小块东西。

不是沉檀。

而是一块色泽更深沉、质地更坚硬、带着天然松脂纹路的——松香块。

跳跃的火苗舔舐着松香块的一角。

几秒钟后。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在死寂中响起!

松香块的一角被点燃了!

一股极其浓郁、醇厚、带着强烈木质气息、甚至隐隐有一丝焦苦味道的独特香气,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在冰冷的琴斋内爆发开来!这香气霸道、凛冽、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和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霉味和死气,也蛮横地钻入了林清漪的鼻腔!

松香!

古琴调音、保养琴弦必不可少的圣物!亦是无数斫琴师、琴人心中,与琴魂沟通的媒介!这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气息,此刻却如同最辛辣的嘲讽,狠狠刺穿了林清漪的心脏!

祖父温暖的书房里,松香在红泥小炉上袅袅升腾,伴随着他苍老而耐心的讲解:“漪儿,松香是古琴的魂火…心要静,手要稳,火候差一丝,香气便浊一分,琴弦便涩一分…”

那些温暖的、浸透了松香气息的记忆碎片,此刻在沈清风点燃的这缕松香烟气中,被残酷地唤醒,又被冰冷的现实瞬间撕得粉碎!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悲哀!他懂!他什么都懂!他懂琴,懂松香,懂这香气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用这种方式,精准地、残忍地,在她最珍视的精神图腾上,烙下他掌控的印记!

黑暗中,松香块被点燃的那一角,发出微弱的、橘红色的光,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浓郁的松香烟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暖意,却驱不散林清漪心底彻骨的寒冷。

沈清风似乎很满意这香气的效果。他随手将打火机放在琴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他在琴案前那张冰冷的硬木圆凳上坐了下来。动作从容,仿佛他才是这琴斋真正的主人。

他没有说话。

没有命令。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只有那缕松香的烟气,在昏暗中袅袅升腾,无声地昭示着他的存在,和他施加于她精神上的、一场名为“松香”的酷刑。

林清漪蜷缩在琴案下冰冷的黑暗中,被那浓郁而熟悉的松香气味包裹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遗弃在祭坛下的残破祭品,而祭坛上燃烧的,正是她心中最神圣的火焰。

时间在松香的焦苦气息和死寂的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林清漪的精神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彻底碾碎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在死寂的琴斋内响起。

是琴音。

宫弦(第一弦)的声音。

虽然只有一个单音,却在顶级古琴“九霄环佩”的加持下,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越、悠长,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纯净力量。

林清漪的身体再次猛地一僵!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了起来。

黑暗中,她只能模糊地看到琴案旁那个高大身影的轮廓。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琴弦上,指尖似乎刚刚拨动过宫弦。另一只手…她惊恐地看到,那只手正伸向琴案上那几页她视若珍宝的《鹤鸣九皋》残谱!

“不…”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那是祖父的遗物!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念想!不能被毁掉!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恐惧!林清漪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琴案下扑了出来!她的动作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僵硬踉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琴案前!

“不要碰它!”她嘶哑地喊道,带着绝望的哭腔,伸出冰冷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护住那几页脆弱的、泛黄的残谱!宽大的汉服袖口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两条纤细得惊人、布满青紫掐痕的手臂。

然而。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残谱。

一只温热、干燥、带着绝对力量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瞬间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呃!”

沈清风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力量,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腕骨!那温度透过冰冷的皮肤传来,带着一种灼人的侵略性!

林清漪被迫抬起头。

黑暗中,松香燃烧的微弱橘光,映亮了咫尺之间沈清风的脸。

他的脸离得很近。

近到林清漪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泪痕交错、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庞。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带着松香和雪茄的气息,拂过她冰冷汗湿的额头。

没有愤怒。

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终于从角落灰尘里拖出来的、尚有利用价值的残次品。

“琴要调。”沈清风低沉平稳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弦松了。”

又是这句话!

如同魔咒!

他的目光从她惊恐的泪眼,移向她被他牢牢攥住的手腕,再移向琴案上那黝黑温润的“九霄环佩”,最后落在那几页残谱上。

“谱子,”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要弹。”

林清漪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手腕传来的剧痛和那冰冷的禁锢感,让她几乎崩溃!她想尖叫,想挣扎,想不顾一切地逃离!但祖父的遗愿,琴斋的传承,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拖住了她!

黑暗中,松香的烟气袅袅盘旋。

沈清风的另一只手,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松开了她的手腕。然后,那只手落在了琴案上,指尖轻轻敲了敲那几页泛黄的残谱。

笃。笃。

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林清漪的心上。

他不再说话。

不再看她。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松香燃烧的微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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