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年琴斋的黑暗仿佛凝固的琥珀,将林清漪死死封存在松香与屈辱的余烬里。沈清风早已离去,如同投下巨石又抽身而退的深海巨兽,只留下冰冷的死寂和那缕霸道焦苦的松香气味,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每一寸神经。指尖残留着被他铁钳般攫住手腕的灼痛与冰冷,锁骨中央似乎还烙印着那枚泪滴蓝钻的触感——虽然它早已随他一同消失,但那被标记、被物化的耻辱感却比钻石更坚硬地楔入骨髓。
她蜷缩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月白汉服的下摆浸透了昨夜泼洒的茶水与尘埃,紧贴着肌肤,带来粘腻的寒意。身体因为极致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而微微痉挛,胃袋空荡荡地抽搐着,看守送来的那碗冰冷馊粥像毒药般梗在喉咙深处。可此刻,比饥饿和寒冷更尖锐的,是灵魂深处那场无声的雪崩。
祖父温润带笑的眼眸在记忆中浮现,与沈清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寒潭之眼猛烈碰撞!祖父枯瘦却温暖的手覆在她稚嫩的手背上,带着她感受琴弦的呼吸:“漪儿,琴音即心音…指下留情,弦上生魂…”?那些浸透了松香暖意的教诲,此刻在沈清风点燃的、带着冷酷掌控意味的松香烟气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不懂琴!他太懂了!他懂松香是古琴的魂火,懂残谱是她仅存的念想!所以他用这最熟悉的气息,最精准的指令,在她最珍视的精神圣殿里,烙下了他绝对掌控的印记!用琴弦的松紧,用谱子的存亡,轻易撬开了她紧守的尊严!
巨大的悲鸣在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出口,只化作无声的泪,再次汹涌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滴落在身下冰冷的青砖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又迅速被地气吸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像个被撕碎后又粗暴缝合的破旧玩偶,蜷缩在祭坛的阴影下,祭品是她被碾碎的骄傲,而祭坛上燃烧的,是她心中最神圣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悬浮的尘埃都仿佛停止了飘落。看守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再次无声地推开门,将一碗散发着隔夜馊味的冰冷白粥放在门口,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
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飘来。
吃?
还是不吃?
尊严在饥饿的绞痛和冰冷的现实面前,薄脆如纸。昨夜沈清风那句“弦松了”的魔音再次在脑海炸响,连同他指尖敲击残谱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祖父临终前紧握她手时浑浊却执着的目光,琴斋牌匾上“鹤年”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这些沉重的砝码,最终压垮了那点摇摇欲坠的抵抗。
她极其缓慢地、如同行尸走肉般爬向门口。冰冷的青砖摩擦着膝盖和掌心,留下细微的刺痛。她伸出颤抖冰冷的手,端起了那只粗粝的瓷碗。浑浊的液体表面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泪痕交错的模糊影子。
闭上眼。
如同咽下滚烫的烙铁。
她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机械地吞咽着那冰冷、带着馊味的液体。屈辱的泪水混入粥中,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如同她此刻人生的滋味。
就在她麻木地吞咽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琴案一角——那块被沈清风点燃了一角的松香块。它静静地躺在紫铜香炉里,焦黑的边缘如同狰狞的伤口,散发着余烬般微弱的焦苦气息。
琴要调…
弦松了…
谱子…要弹…
那冰冷的指令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缠绕上来。她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粥水灌入鼻腔,带来一阵剧烈的酸楚和窒息感!她狼狈地放下碗,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全身,也仿佛震碎了那层包裹着麻木的硬壳。一股无法抑制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更深的恐惧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
“啊——!!!”
一声凄厉、嘶哑、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尖啸,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琴斋死寂的空气!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撞击回荡,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黝黑的“九霄环佩”,盯着那几页泛黄的残谱,盯着那块燃烧过的松香!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我只是想守住祖父的琴!守住这间琴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回答她的,只有冰冷的死寂,和空气中那缕顽固不散的松香焦苦。
嘶吼耗尽了她的力气。林清漪如同被抽掉了脊梁,整个人瘫软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呜咽般的喘息。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崩溃的脸。
然而,在这极致的崩溃与混乱中,一个念头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带着冰冷而绝望的清晰,牢牢缠绕住了她混乱的意识:
逃不掉。
反抗…只会带来更彻底的碾碎。
想要保住琴斋,保住祖父的遗愿,保住那几页残谱…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彻底地、屈辱地…服从那个男人冰冷的指令。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冰冷的绝望,如同沉入不见天日的冰海。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喘息终于渐渐平复。林清漪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如同被暴风雨彻底洗劫后的荒原。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起虚软的身体。
这一次,她没有再蜷缩回琴案下。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落在了那张黝黑的“九霄环佩”上。
然后。
她极其缓慢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踉跄着走向琴案。
没有看那碗冰冷的残粥。
没有看那块燃烧过的松香。
她伸出依旧冰冷、沾满灰尘和泪渍的手,极其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冰冷的琴弦。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让她浑身又是一颤。
她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毕生气力般,在冰冷的硬木圆凳上坐了下来——昨夜沈清风坐过的位置。圆凳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那无形的压迫感。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引以为傲、如今却布满细小伤口和灰尘的手。指尖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蜷曲、颤抖。
松香的焦苦气息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死寂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笼罩着她。
林清漪闭上眼。
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绝望和松香的烙印一同吸入肺腑,刻进灵魂。
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清冷如月、此刻却布满血丝和泪痕的眼眸里,破碎的光似乎被强行聚拢,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深处那一丝绝望的、孤注一掷的认命。
她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又强行粘合的屈辱,抬起了颤抖的双手,悬停在琴弦上方。
指尖落下。
“铮…”
一个依旧沉闷、干涩、毫无生气的音符响起,如同绝望的叹息,在死寂的琴斋内回荡。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哀鸣。这声琴音,是她亲手为自己戴上的、名为“服从”的沉重镣铐的第一环。在松香的刑讯与黑暗的囚禁中,她终于亲手奏响了那曲名为“妥协”的、注定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序章。
云顶府邸,顶层主卧。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午后的阳光,营造出一种如同黄昏般的静谧。顶级埃及棉的柔软被褥下,余幼薇深陷其中,身体蜷缩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随着并不安稳的呼吸微微颤动。那张素净的小脸上,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和疲惫,如同受惊后躲入巢穴的幼鸟。
那场星河囚笼中的“生日盛宴”,那件闪烁星屑的华美囚衣,那枚亲手扣在她锁骨中央、如同冰冷烙印般的蓝钻项链…每一个细节都化作沉重的梦魇碎片,在她混沌的梦境中反复闪现、切割。沈清风那只温热有力、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手落在她肩头的触感,他低沉平稳、毫无波澜的“生日快乐”,如同魔音穿脑,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唔…”?一声带着惊悸的细微嘤咛从她唇间逸出。她不安地动了动,宽大的丝质睡裙领口因为她翻身的动作滑落,露出一侧线条优美、却隐隐透出脆弱感的圆润肩头和精致的锁骨。细腻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那枚深邃的蓝钻项链静静地垂落在锁骨凹陷处,即使在昏暗中也流转着一丝幽冷的微光。
就在这时,放在枕边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不是电话,不是信息,而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文件夹自动解锁的提示。屏幕上,一个极其简洁的黑色界面浮现,上面只有一行不断跳动的银白色代码流,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系统日志:后台运行中…】
【状态:稳定。】
【资源调用:0.03%(低负载)。】
【关联目标:A(林)-?情绪波动:高(屈服指数↑);B(余)-?生理状态:睡眠(浅层REM);C(唐)-?直播中(数据波动↑);D(苏)-?通讯活跃(加密信道);E(魅)-?位置锁定(舞蹈工作室)…】
余幼薇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了几下,随即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浓重的睡意和梦魇带来的茫然,如同蒙着一层水雾。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然后…落在了枕边那闪烁着诡异代码流的手机屏幕上!
瞬间清醒!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这是什么?!她的手机…被监控了?!什么时候?!谁干的?!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坐起身,薄被滑落腰际,丝质睡裙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和胸前柔和的曲线。她顾不上滑落的肩带,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把抓起手机!
屏幕上那行冰冷的代码流依旧在飞速跳动!那些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她完全看不懂,但“A(林)”、“B(余)”、“C(唐)”、“D(苏)”、“E(魅)”这些字母代号,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伤了她的眼睛!
林…林清漪?那个古风主播?她怎么了?“情绪波动:高(屈服指数↑)”是什么意思?!
余…是自己?“生理状态:睡眠”…果然在被监控!
唐…唐芯!“直播中(数据波动↑)”?
苏…苏蔓?“通讯活跃(加密信道)”?她在和谁秘密联系?
魅…魅影?又是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箱里的昆虫,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心跳,都在某个冰冷意志的注视之下!这感觉比那场星河生日宴更让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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