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弦外知音与掌心微光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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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风合上杂志,站起身。深邃的目光迎上她泪光盈盈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余幼薇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病房!

病床上,一个面容清瘦却带着温和笑意的中年妇人靠坐在床头。她的气色比余幼薇记忆中好了太多,虽然依旧带着病容,但眼神清亮,看到女儿冲进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慈爱而惊喜的笑容。

“薇薇!”母亲的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却充满了力量。

“妈——!”余幼薇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母亲枯瘦却温暖的手,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所有的委屈、恐惧、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她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伏在母亲床边,泣不成声。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着:“傻孩子,哭什么…妈妈这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沈先生…找了这么好的医院,这么好的医生…”她的目光越过余幼薇的肩膀,看向门口静静伫立的高大身影,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沈清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这对母女的重逢。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余幼薇颤抖的肩背上,看着她毫无保留地宣泄着情感。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云顶府邸小心翼翼、被数据和礼物环绕的“小鱼儿”,只是一个依恋母亲的孩子。这份纯粹的情感,像一道光,穿透了他眼底惯常的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对旁边的陈默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她们。

病房内,母女俩的低语和啜泣声交织。

病房外,沈清风站在洒满阳光的走廊尽头,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似乎也柔和了几分。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沈韵璟刚刚发来的、带着一连串感叹号的微信:

【哥!我到星海站啦!星海果然比照片还繁华!你在哪儿呀?说好的接驾呢!(探头表情包)】

沈清风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位置共享发送】

【原地等。十分钟。】

发送完毕,他收起手机,目光重新投向病房的方向。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这一刻,那掌控亿万财富的荆棘王冠之下,似乎也悄然流淌过一丝属于凡俗的、温暖的微光。



“圣心”运动医学中心顶层的复健大厅,宽敞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阳光热烈地倾洒进来。各种专业的复健器械排列有序,穿着统一服装的治疗师们正指导着患者进行着不同强度的训练。

大厅一角,柳轻歌穿着宽松舒适的运动服,正咬着牙,双手死死抓住双杠的扶手,将全身的重量和全部的意志力都倾注在那条被固定支具包裹的左腿上。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镜墙中自己扭曲而狼狈的身影,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火焰。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痛楚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每一次试图让受伤的脚踝承重,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钻心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

“柳小姐,不要勉强!慢慢来!注意呼吸!”旁边的专业复健师紧张地提醒着,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柳轻歌充耳不闻。她眼中只有镜子里那个摇摇欲坠、却不肯倒下的自己。舞蹈…那是她的生命!她必须站起来!必须重新掌控这具身体!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渴望驱使着她,让她无视了身体的警告和复健师的劝阻,猛地将重心再次压向左腿!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猛地冲出喉咙!左踝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力量瞬间被抽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前狠狠栽倒!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温热、稳定、带着绝对力量感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支柱,极其精准地、从斜后方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腰肢和几乎失去支撑的上半身!

同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托住了她那条剧痛失控的左腿下方,避开了肿胀的脚踝区域!

柳轻歌的身体猛地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一股冷冽而熟悉的木质香氛混合着淡淡雪茄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中,撞进了沈清风那双深邃平静、如同寒潭般的眼眸!

是他!

巨大的错愕让她瞬间失声!身体僵硬地靠在他怀里,甚至忘记了挣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揽在腰肢上的灼热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量,感受到他托住她伤腿的稳定!

“沈…沈先生…”复健师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沈清风没有理会复健师。他的目光平静地垂落,落在柳轻歌那张因剧痛和惊吓而惨白如纸、布满汗水的脸上。那双曾经燃烧如熔岩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巨大的痛苦、茫然和被撞破狼狈的羞耻。

“复健,”沈清风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不是自毁。”

他的话语冰冷,如同陈述事实。然而,那只揽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却极其稳定地支撑着她几乎虚脱的身体,没有立刻松开。另一只托住她伤腿的手,也稳稳地保持着承托的姿态,让她那条剧痛的腿得以暂时卸去所有重量。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力量的支撑和那冰冷的训诫,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冲击,狠狠撞在柳轻歌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巨大的委屈、不甘、绝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托住的无力感,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防线!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汗水汹涌而出!

她像个被强行从悬崖边拉回的孩子,僵硬地依靠在沈清风坚实的怀抱里,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哭泣着。所有的倔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那支撑着她腰肢和伤腿的手臂,像冰冷的刑具,也像…唯一的浮木。

沈清风的怀抱如同一个暂时的避风港,隔绝了复健大厅里其他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他任由她无声地哭泣颤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汗湿的鬓角和剧烈起伏的胸口。几秒钟后,他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度,半扶半抱地将她挪到旁边的康复椅上坐下。

“给她冰袋。”沈清风对复健师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复健师连忙递上准备好的冰袋。沈清风却没有假手于人,而是极其自然地接过。他蹲下身,动作精准而稳定,避开固定支具的束缚,将冰袋轻轻敷在柳轻歌左踝上方肿胀发热最明显的区域。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敷料传来,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柳轻歌的身体猛地一颤,哭泣也随之一滞。她低头,怔怔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垂着眼帘,冷硬的下颌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专注地调整着冰袋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冷静,没有丝毫狎昵,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感觉极其怪异。他像一个最冷酷的评估者,又像一个…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陌生人?巨大的混乱和身体的疲惫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坐着,任由那冰凉的触感和他指尖偶尔擦过肌肤带来的细微电流感,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在她麻木的心湖里搅起一片混乱的涟漪。

沈清风调整好冰袋,站起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柳轻歌依旧失魂落魄的脸上。

“记住疼痛的阈值。”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它提醒你极限在哪里。超越它,需要策略,不是蛮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笃定:

“你的身体,是唯一的资本。学会…珍惜它。”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转身对复健师交代了几句后续的安排,便迈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复健大厅。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柳轻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冰袋的凉意丝丝缕缕渗透进肌肤,也渗进她混乱的意识。腰肢和伤腿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托扶的力道和温度。那冰冷的话语和带着力量的支撑,如同冰与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此刻脆弱不堪的灵魂上。她看着镜墙中自己狼狈而迷茫的倒影,看着沈清风消失的方向,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这一次,泪水里除了痛苦,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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