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铭此言一出,瞬间让现场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凝固如冰。
在场的书生们纷纷暗自腹诽,大家给你这侯爷几分面子,奉承两句,权当是例行公事。
你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莫不是以为喝点酒,便能比得上我们这些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
“侯爷,这儿的酒水可多的是,还都是免费畅饮,您要是真有雅兴,大可尽情畅饮一番,然后让我等也瞧瞧,究竟能作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名句。”
李至率先发难,他微微仰头,脸上尽是的高傲之色,对秦铭的不屑溢于言表,完全不加掩饰了。
不少才子也跟着点头称是,显然是想看秦铭的笑话。
在场许多人都听闻过,一个月前秦铭那场号称秦万三还魂,狂扁太子的轩然大波。
但即便秦铭真是秦万三,又能如何?
在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才子眼里,小侯爷就是个只知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老侯爷呢,纵然号称一代豪商,可在也不过是个粗鄙武夫外加铜臭商贩,哪里有分毫的文采可言?
他们能做点表面功夫就够不错的了,还想让他们放下彻底身段去捧秦铭的臭脚,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的事情。
秦铭对众人的嘲讽仿若未闻,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酒水,缓缓开口:
“这些酒水和在场的某些人一样,都只不过是名不副实的庸碌之辈罢了,又怎能助我才情大发?”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秦铭这么个铜臭商人,竟然敢在诗会这种场合,公然讽刺他们这些文人才子,简直是倒反天罡。
新科探花的崔詹,眉头紧皱,满脸质疑地高声道:
“侯爷,您这话可就偏颇了,杜康、桃花酿、秋露白、青梅酒、羊羔酒……这些酒水可都是美酒佳酿,便是贡酒也不外如是,您倒说说,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酒?亦或者,是侯爷您不敢作诗,故意找借口推脱?”
秦铭也不恼怒,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众人:“若有好酒,自可成诗。”
说罢,他走到酒桌前,拿起了那引得无数人热议,却没人出价购买的‘剑茅液’,高声道:
“此酒乃是仙露琼浆,当年我去世后,曾魂归九天,有幸在天上与仙人共饮。”
“一个月前,我还魂归来后,耗费心力将其还原出来,今日特与诸君一同感受这来自仙界的美妙滋味。”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原来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这侯府莫不是穷疯了,想靠这等吹嘘出来的破酒来赚钱?”
“怪不得所有的酒水都免费,只有这个什么‘剑茅液’要钱,而且还卖出了998文一杯的天价,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各种嘲讽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笑得前仰后合,仿若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
唐云,这位江南才子,前不久投奔了太子府,知晓秦铭和太子的恩怨,此刻他自是不会放过这打压秦铭的好机会。
于是他慢悠悠地走上前,掏出一两白银,买了一杯‘剑茅液’。
先是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随即浅尝一口,下一秒,却仿若吞了毒药一般,“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扭曲,动作夸张得仿若见了鬼。
“呸呸呸……这是什么酒啊这么难喝,叫什么剑茅液?依我看,该叫茅厕液吧!”
唐云扯着嗓子哇哇大喊道,顿时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次的哄笑声之大,甚至覆盖了整个十里胭脂河畔
就连红船上的青楼姑娘们,都忍不住纷纷探出头来张望,看看到底岸上发生了什么。
身处漩涡中心的秦铭,却神色淡然,仿佛置身事外般。
他将手中的那杯‘剑茅液’,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张口吟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第一句诗刚出口,四周哄笑之声便瞬间减少了许多,不少人脸上的表情开始严肃。
秦铭则慢悠悠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后,继续道: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第二句诗出来后,周围的哄笑喧闹之声完全平息,众人神情彻底认真了起来。
刚才秦铭的第一句诗的黄河、九天、大海,让人感受到了空间之浩瀚。
第二句诗的高堂、青丝、白发,则瞬间让人体会了时间之苍茫。
当真是惊才艳艳,妙不可言。
然而更惊艳的还在后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尚书子,探花郎,将进酒,杯莫停。”
秦铭一杯酒一句诗,连饮四杯,高歌四句。
礼部尚书之子李至和新科探花的崔詹,听到秦铭将他们俩写进诗内,脸上顿时一阵青白之色,神色难看至极。
秦铭虽然诗尚未做完,但他们已经意识到,此诗绝对是能够传颂千古的绝世名诗。
他们肯定也会随着此诗一起,名留青史。
当然,不是流芳百世,而是作为反面案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必将他们前一秒还在嘲笑秦铭,后一秒就被人真的拿出千古名诗来按在地上摩擦。
秦铭却并不在意这两人的态度,或者是说根本就不将这几个所谓的才子放在眼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诗意世界里: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楚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篇《将进酒》洋洋洒洒而出,在这胭脂河畔久久回荡。
待秦铭吟诵完毕,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带入了那豪迈奔放、又略带沧桑的诗意境界中,沉醉得无法自拔。
片刻之后,他们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但却依然无人敢作声。
毕竟他们刚才所有人都在嘲讽秦铭,现在谁要是当出头鸟,去替秦铭叫好,那就等于打了所有人的脸。
文人圈子,向来自视清高,抱团现象严重得很,对于秦铭这种出身商贩的勋爵,更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绝不容许这样的‘异类’在他们的领域内称王称霸。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时,忽然,“啪啪啪”,一阵清脆而响亮的掌声如平地惊雷般打破了僵局。
众人纷纷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都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往枪口上撞。
却只见鼓掌之人,乃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
其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锦袍加身,举手投足皆是非凡风范。
此人竟是当今圣上的幼弟,晋王,萧让。
他不仅位高权重,在朝堂之上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更是当今的文坛领袖,主持编修前朝史书,备受文人推崇。
“王爷……”
众人见状,瞬间忙不迭地纷纷行礼,弯腰低头尽显敬畏之意。
原本高傲的才子们,现在一个比一个谦卑。
萧让面带微笑,双手仍轻轻鼓掌,那掌声在寂静的河畔显得格外清晰,他高声道:
“万三兄多年未见,如今再见文采之斐然,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不知这诗为何名?”
他的声音醇厚而富有磁性,语气中满是欣赏之意。
“晋王谬赞了,此诗名为《将进酒》,我可没什么文采,不过是喝了点酒,偶得天成佳句罢了。”
秦铭微笑着说道。
他本就知晓文人圈子的排外,事先已经找好了托,准备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撑撑场面。
没想到,竟机缘巧合引来了晋王萧让这尊大佛。
萧让乃是大魏的文坛领袖,他这一开口夸赞,比任何精心安排的托都好用无数倍。
不过秦铭心中也清楚,晋王萧让之所以会出面力挺他,主要原因恐怕并不是他的诗词,而是因为他和太子的敌对关系。
晋王萧让野心勃勃,在朝堂之上,处处与太子争锋相对。
数年前,魏皇有一段时间病重,朝堂局势动荡不安,他还曾短暂地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摄政王,代行皇权,处理朝政,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如今他主动现身,又这般热络主动结交,必定有所图谋。
“《将进酒》,好诗好名!既是这般好诗,想必也是配得上好酒,当浮人生一大白。”
萧让哈哈一笑,笑声爽朗。
言罢,他便要命人取酒来,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味这诗酒相融的美妙滋味。
“王爷且慢……”
唐云却心有不甘的喊道,他刚才对秦铭的奚落最甚,此刻怎肯轻易罢休,让秦铭翻身?
于是高声质疑道:“这恐怕与酒无关,秦侯爷能写出如此佳句,莫不是找人代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