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副其实的小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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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对哦,只有五个人呀。”坐在陈沙斜对面的顾溪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惊讶的样子。

“那这可真是门小语种了。我以为怎么也会有十个甚至九个来着,怎么才五个?”谢雁疑惑道,“话说顾溪你是学文科还是理科的?”

“烛港高考是3 3,不过我选的是全文科。我妈想让我学理科,但是我学不明白。”顾溪说。

“三个省市,只招了五个人,那在烛港就招了你一个吗,怎么还不对称了……”谢雁追问。

“不知道。”顾溪摇头。

“哦还有这种专业的,那真的牛逼。”陈沙爆了一句缝合过的抽象语录。抽象圣经也是圣经。他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看到沈灵均已经点完餐往这边走来,连忙刹住了车。这还没入学呢,就开始吐槽起本专业了可还行。

“哦对了,这么抽象,给你改个名叫陈顺沙算了。谢顺雁,陈顺沙,顾顺溪,听着还不错。”沈灵均走到桌前,站住,吐了口不是烟的烟,语气平淡地说道。

属实是开了眼了,怎么这老师也这么抽象,陈沙想。不过她看起来倒是没生气,那就好。他可不想还没开学就把本专业的老师得罪个遍——就五个学生,那估计也不会配两个及以上的老师,所以得罪一个就相当于得罪全部了。

“新年快乐?”既然要抽象,那就抽象到底吧,他想。

“嗯哼,挺幽默的。不过我觉得,”她用略带怜悯的眼光看着陈沙,“你这吐槽的话晚点说也不迟,省得一会儿词穷了只能爆脏字,那就不好了。”

“我以为老师你会夸奖夸奖本专业的优势,给我们吃点定心丸的。”陈沙吐槽道。

“你想听那些哄小孩的东西啊,没毛病吧?嗯,我想想,怎么说,咱们这叫绝学?知道吐火罗语吧,就是季羡林研究的那门语言,经常被说成是绝学,你们语文课本应该有讲来着。虽说吐火罗语在国际上其实也不是多冷门,更谈不上失传,只是国内没多少人搞罢了。咱们阿斯奇德语的冷门程度是远胜过吐火罗语的,国内掌握这门语言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指的是会说,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教。放眼全国,也就只有幽外能够拥有这样的眼光以及师资,来开设如此冷门的语种,虽说也就只有你老师我一个光杆司令和你们五个新兵。”沈灵均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连假笑都不一定算得上的、只动了半边脸的表情。

“这不还是劝退。”陈沙无奈道。不就是毕业即失业那种吗,就算找到工作,一般和专业也不对口,除非能留校,他想。

“嗯哼,我也就能编到这个程度了,想要编得好一点儿你就得去找招生办的了。你们要是想转专业,趁着大一抓紧转走,我不强求。”沈灵均耸了耸肩,“不过你也别觉得我们这专业不好就业——别那么看我,这不是读心术,也就对你们几个有效——咱们毕业是包分配的,而且专业绝对对口。另外,吐火罗语A或者B学了都不能吐火,但是阿斯奇德语学了说不定真能吐火,还挺炫酷的。”

都这个年代了毕业还能包分配,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劲。而且要是别的理工类专业,这还能解释成为国效力、隐姓埋名;可是一个冷门小语种,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对应的岗位。还有吐火,这应该是个玩笑吧……应该是吧?总之,从招生到报名到录取,再到现在接站、入学,整个流程就没有一处不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恭喜你,看来你的预感大概率要成真了。”陈沙转头看向旁边的谢雁。他本来想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嘲讽一下这姐姐,但想到自己也是受害者,还是放弃了。

“天东人的言灵,太恐怖了。”谢雁叹了口气。

“言灵?你们还了解这个吗,我是说,除了《龙族》里写的那个。”沈灵均抽出陈沙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听起来好像有点好奇。

“没有,我们是说,天东人说话很邪门,意思大概是专业八级乌鸦嘴附加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特性。之前在车上我们就聊起过这事儿,她跟我说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看来是要应验。”陈沙解释道。

“哦,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对这有过了解呢。无所谓了,反正入学之后会给你们开个系列讲座的。”

还有系列讲座?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了。这是幽都外国语大学,不是卡塞尔学院吧?可沈老师这话听着也不像是开玩笑,反而像是在引用教学计划。如果是演的,那陈沙只能说,她该去幽都电影学院或者中戏当教授。

“我们要学言灵吗?”顾溪眨了眨眼睛,问。

为什么顾溪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向谢雁,而对方也是一脸疑惑。那还好,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找到另一个受害者的感觉真不错。

“想多了你,最多就是了解一点相关的基础知识。能只靠肉身使用言灵的,十个里头有九个是失控的,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畸变到没个人样了。你们老师我都不敢直接用,还要带个媒介,你以为是那么好学的?不过你们都天赋异禀,这也不好说。到时候我看看,要不要在大三的时候给你们开门言灵基础的选修课,就这样吧。”

“天赋?”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

“啊就不该提这茬,吃饭吃饭。回学校再跟你们说。”

“可是饭还没好。”顾溪说。

“那就先抽两口。”沈灵均猛抽了一口烟,结果没控制好,气从鼻子里出来了。

“这叫过脑。”她自嘲道,“对了,你们要不要来一根?”

“算了,你们吸的话会被人注意到的。到时候要是上新闻就麻烦了。‘高校教师在高铁站内教导学生如何吸烟’,我可懒得找人去撤热搜。”见三人都没反应,沈灵均给自己解围道。

默不作声的陈沙和谢雁二人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下眼神。嗯,没错,肯定是这两个人有问题,陈沙想,这怎么跟进了传销组织似的。

“你他妈才是搞传销的!”这一声怒吼把陈沙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啊抱歉,刚才太激动了。”她很敷衍地解释道。

沈灵均看到三人都被吓得一动不动,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剧烈了,才开始认真解释:“我得解释一下,事出有因。前几年,上边让我去调查一个你们天东省的组织,为了这个,我进去卧底了三个月,结果发现这玩意儿和我们怀疑的东西一点都不沾边,就是个搞洗脑传销的!我跟着他们在全天东到处跑,搞什么感恩培训,出了这个企业,又跑去去那个中学,还一分钱都拿不到!啊对,我还跟着那帮人去你们高中办过活动,你们年级的负责人请了这破组织给你们最好的几个班办感恩教育,当时我还看见有你们俩的名牌来着,结果没见到人。总之,每天都是那一套流程,什么给父母下跪、给父母洗脚、给领导鞠躬、给自己注入正能量,每天就看这个,后来还得上去给他们讲两句编出来的个人经历。我以为他们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结果研究调查了那么久,发现就是个骗钱的传销洗脑培训机构!假期,那是我的假期,三个月啊,全泡汤了,就干了这么个事!本来我都订好机票要去希腊度假了,结果给我来了这么一手,而且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一星期以上的假期!而且调查完之后照例还得写报告,写报告,写个调查传销组织的破报告!”

她直接化身加特林机枪,以爆炸般的语速开始大倒苦水,而且越说越快,越说越急,语调也越来越高昂,就差直接动手了。说完这一串,她呼哧呼哧连着抽了好几口烟,陈沙觉得这下绝对过肺了。

陈沙喘了两口气,压下被她吓到暴涨的心率,在她不停抱怨的时候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的顾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这边发疯的沈灵均。对了,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是什么来着?给她这么一轰炸,陈沙吓得不轻,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那次活动我有印象,前一天的时候我们俩路过学校体育馆,结果发现外面挂的全是些传销一样的条幅,就直接没去。参加过的同学后来也没少骂他们,基本都觉得是白白浪费了生命,就连我们班主任后来也吐槽了一通。不过我们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帮人了,看来学校领导也没傻透就是了。所以最后呢,这帮家伙肯定是被处理了吧?”谢雁似乎比他恢复得更快,已经开始聊起来了。既然这事能把沈灵均气成这个样子,那她肯定会报复回去的,所以问问结果,让她往这方面想想,或许有助于她平复心情。不愧是谢·聊天大师·雁,陈沙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既然不需要我们处理,就直接转给警方了。不过这个事儿不好办,我倒确实觉得是传销,但实际上不能算,那边也没有办法。后来还是税务上查的他们,罚了一大笔钱,也算是勉强解了我心头之恨。”说到罚款,沈灵均的心态确实平复了一些。

“总之你们只要别提传销,我们就是好朋友。心里想也不行。”她总结道。

好家伙,这是从文字狱快进到思想罪了。

陈沙有个问题,但是不敢直接问,所以做了个举手的动作。

“说。”沈灵均对他笑了笑,搞得他有点不敢开口。

“没事,说吧,发泄一顿之后好多了。”

“呃,老师,我想问一下,这是不是学了咱们阿斯奇德语的副作用?”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不好说,反正学的时间长了精神状况肯定会受影响。但主要还是个人原因吧。我只能说,谁影响我休假,我就要谁好看。沈舟那个混蛋,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提到沈舟这个人名,她又有点咬牙切齿了。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是在和三个刚入坑、啥也不知道的菜鸟聊天,便解释道:“哦,沈舟是我哥,也是我顶头上司,不过不是幽外这边的。他闺女也是咱们班的学生,叫沈阳。我那大侄女可比她爸强多了,最多也就是求着我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可不会给我安排一堆活儿。也怪我们家人都不会做饭,下厨房就是炸厨房,加上沈舟那脾气,根本不可能请人……”

继顾溪的“汉堡主义”之后,陈沙又发现了一套评判人好坏的标准,但是一时半会没能命名。

“啊,说多了,”沈灵均似乎也发现自己讲得有点多了,“不过反正你们也是同学,到了学校就见到了,自己慢慢聊去吧。”

“1233号顾客,请您取餐啦。”取餐的广播适时响起,沈灵均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被她团了几下的皱皱巴巴的小票,核对了一下数字。

“来个人跟我一起去拿吧。”她话音还没落,顾溪就噌一下站了起来,两眼放光。

两人起身离开后,陈沙和谢雁又对视了一眼。

“这下可真出事儿了,虽然还没明说,但我大概能猜到这是个啥专业了。”陈沙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谢雁白了他一眼。

“唉,能了解些没法解释的东西也不错。这专业,怎么说呢,总比在太阳系禁闭之后搞航天和天体物理有前景吧。而且,你小时候不是也有过那样的经历吗,过了那么多年,不也时不时就会再次浮现出来?你就不好奇那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瞬间还是一个虚假的记忆碎片?”

“也许吧,”谢雁不置可否地咕哝道,“我打算先学一段时间再考虑转不转专业。”

“汉堡来喽!”顾溪一手托着一个塑料托盘,蹦蹦跳跳地向这边走来。沈灵均跟在她身后,似乎比她矮了半个头。

顾溪愉快地晃着脑袋,把两个托盘稳稳地送到谢雁和陈沙两人面前:“干嘛愁眉苦脸的,快吃吧。”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接过托盘。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一杯可乐,三位一体,这就是最简单的快乐,缺一不可。

陈沙抓起三层皇堡,扒开包装纸,美美地啃了一大口。这一口有点太大了,他又吸了两口可乐才咽下去。接着,他撕开一小袋番茄酱,抓了一大把薯条,把番茄酱狠狠挤了上去,一股脑塞进嘴里。看来大家都饿了,只顾着闷头吃东西,一致保持沉默,没有人试图对这番吃相作出评论。

三分钟后,陈沙成功消灭了一整份套餐。他打了个可乐味的嗝,擦擦嘴,抬起头问道:“呃,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顾溪你是不是在餐厅当过服务员?你手真的好稳,晃都不带晃的。”

“没有,我练过古流武术,也学过美术,所以手比较稳。”顾溪虽然看到汉堡就两眼放光,吃起来却慢条斯理,十分优雅,连汉堡还没啃完一半,薯条甚至都没动。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回答,说话的时候,还把汉堡放回了托盘上。

“一个汉堡套餐快被你吃出三道菜的感觉来了。”沈灵均打趣道。虽说不管听内容还是语气都只是开玩笑,但陈沙不知怎么觉得她有点不高兴。

虽然不知道老师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着,但陈沙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说起来,为什么咱们班的同学没拉个微信群出来?人家别的班都早就拉了个群,我们倒好,啥也没有,连有几个人都刚刚才知道。”

“我之前在新生大群里问过,没人理我。我翻了翻群成员,除了我和陈沙,也没看到昵称写着阿斯奇德的同学。”谢雁说。

“我不怎么看消息来着——啊,我想起来了,”顾溪放下刚准备咬一口的汉堡,“我群昵称写的是阿语-顾溪。”

“那不是阿拉伯语吗,我们这种小语种怎么和人家抢简称啊?”陈沙有些哭笑不得。

“沈阳的话,她是个大嘴巴,沈舟没让她加群,还把她手机给收了,说是要避免泄密;另外一个同学的话,她家里管得太严,连手机都没有。”沈灵均补充了另外两人的情况。

“那难怪,”陈沙掏出手机,“这种情况要是能拉起群来才见鬼了。咱们现在建一个?直接面对面建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