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子的铁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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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无聊呀。”萧清清(林夏)慵懒地倚在临水的雕花木窗前,对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欲滴的荷塘,终于忍不住轻声抱怨。几缕湿润的微风拂过,带着荷香与新雨的清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吕昭忙于处理家族日益繁杂的事务,已多日未踏足这座小院,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派人送来时鲜的瓜果、精细的点心,像一种无声的关切,也像另一种形式的牢笼。

“小姐……”丫鬟小葵捧着刚洗净的樱桃,闻言有些胆怯地抬头,欲言又止,“这几日……还是少出门吧?外头……不太平。”

“为何?”萧清清转过头,眉尖微蹙,带着一丝不解,“不过是下了场雨,暑气稍散,正该是赏荷的好时候。日日闷在这四方小院里,人都要发霉了。”她说着,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颗红艳欲滴的樱桃,饱满的汁水瞬间染红了指尖,更衬得那手白皙如玉。

小葵放下果盘,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压得更低:“小姐您是不知道……新皇登基,娶了那凤命在身的谢家嫡女谢婉婉,听说帝后恩爱非常……”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清清的脸色,“可……可天下初定,皇帝陛下为了安抚各方,稳固圣心,听说又在民间遴选秀女充实后宫呢……”

萧清清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近乎讽刺的弧度,眼神却平静无波:“那又如何?爹爹不是花了……”她伸出沾着樱桃汁液的食指,比了个不小的数目,“……才打点妥当,免了我入宫应选么?难道花了钱还不管用?”

“钱是管用了,可小姐您的……”小葵急得脸都红了,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清清身上,充满了惊叹与深深的忧虑。

此刻的萧清清,只随意穿着一件天水碧的素纱夏衫,越发显得身段窈窕,弱柳扶风。雨后的天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她方才探身时,几滴檐角滑落的雨水调皮地溅在她乌黑如云的发鬓边,正顺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滑下几缕湿发,贴在她细腻如瓷的颈侧。那肌肤莹白得几乎透明,不见一丝瑕疵。

最令人窒息的,是她的容颜。眉不画而黛,眼似秋水含情,顾盼之间,波光流转,仿佛有星河沉溺其中。琼鼻小巧挺直,鼻尖微翘,带着一丝灵动。唇瓣天然樱红,饱满丰润,此刻因沾染了樱桃汁液,更添了几分诱人的光泽。她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带着一丝慵懒和淡淡的烦闷,那份浑然天成的美便如同月华流泻,清丽绝伦,不染凡尘。这份美,超越了精致的五官组合,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风华,令人心惊,移不开眼,却又不敢亵渎。

小葵看得都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小姐……您是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外面都说……都说萧家小姐是江南第一绝色,画上的神仙妃子也难及万一……”她声音越发急促,“萧家老爷和吕家公子花了重金打点,就是怕……怕您被朝廷下来采买的太监、巡查的官员,甚至是那些四处游荡的世家子弟……无意中瞧见!这选秀的旨意虽避过去了,可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老爷吩咐了,最近江南……江南出了大事,风声鹤唳,能不露面,最好就不要露面。”

“大事?”萧清清捕捉到关键词,那份因美貌而起的烦躁暂时被好奇取代。她直起身,湿润的发梢微微晃动,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觉,“什么大事?能比选秀还让爹爹和吕昭紧张?”

小葵凑近了些,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奴婢也是听门房老张偷偷说的……运河!新修的运河工程图纸……丢了!听说是最要紧的那一部分!”

萧清清心中猛地一沉。运河工程是新帝登基后力推的国策,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是贯通南北、稳固国祚的命脉。工程图纸被盗,这无异于捅破了天!

“具体怎么回事?”她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掐断了窗台上探进来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荷。

“不知道详情,只听说管图纸的工部官员前几日在回驿馆的路上遇袭身亡,图纸不翼而飞……现在整个江南官场都炸了锅!朝廷震怒,派了钦差下来严查。”小葵的声音带着恐惧,“这事……牵连太大了!外面都在传,是那些被运河工程断了财路的江南世家大族……在反噬!他们不满新皇登基后的种种举措,这是在给朝廷颜色看呢!现在满城风雨,各处关卡盘查极严,官兵衙役挨家挨户……像梳头发似的搜人。好多商贾、世家都闭门谢客,人人自危……老爷和吕家公子这些天没日没夜,就是在应付这个!这种时候,小姐您若是出门,万一……”

小葵没说下去,但意思昭然若揭:万一在混乱中被哪个有心的权势人物看到萧清清这张脸,后果不堪设想。萧家花了再多钱,也难保万全。尤其在这风雨飘摇、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敏感时刻,绝色美貌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危险的变数。

萧清清沉默了。她望着窗外被雨水打得微微摇曳的荷叶,粉荷在她指尖揉碎,沁出清苦的汁液。她明白了父亲和吕昭更深一层的忧惧。选秀或许能用钱暂时避开,但在这图纸失窃、江南士族与新皇势力激烈碰撞的旋涡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粒随时可能引爆惊雷的火星。若被有心人发现并利用,无论是献给朝廷以求脱罪,还是作为要挟吕家的筹码,对萧家、对吕家,对她自己,都将是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院墙外隐约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伴随着一些粗声的呼喝和哭喊,打破了雨后的宁静。紧接着,吕府侧门方向似乎响起了争执声。

“外面怎么了?”萧清清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靠近窗边细看。

“小姐别!”小葵几乎是扑过来,慌忙地想要关上窗户,“定是那些官差又在查问……或是抓人!快关上窗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吓坏了。

就在窗扇即将合拢的瞬间,一阵更强的风吹过,掀起了萧清清额前半湿的鬓发,彻底露出了那张毫无遮掩的惊世容颜。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拂,那抬腕的姿势,那困惑中带着一丝厌烦的神情,在雨后初晴的天光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宛若一幅活过来的洛神图。

而远处,隔着院墙和稀疏的竹林,两个刚刚从隔壁茶楼雅间走出的客商模样的人,无意中瞥到了这一幕瞬间即逝的侧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仙……仙女下凡了?”其中一人喃喃道。

另一人猛地回神,慌忙捡起扇子,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斥道:“噤声!你不要命了!这江南地界……如今是多事之秋!美人……美人似新荷,易折啊!快走快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同伴匆匆离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巨大秘密。

小葵“砰”地一声关紧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无意中泄露的惊鸿一瞥。

萧清清倚在紧闭的窗边,听着院墙外隐约传来更清晰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声和官差冰冷的叱喝“……查运河图纸!……窝藏者同罪!……”,又想起小葵刚才口中那“江南士族反噬”的传言,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背脊。

新帝宇文邕新婚燕尔,帝后情深,京城的温柔乡里似乎弥漫着旖旎的香气。但这暂时的平静,被江南这张失窃的运河图纸彻底撕裂。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却并非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这浪滔汹涌澎湃,裹挟着江南士族积压的不满与新皇权威的碰撞,正以一种无可阻挡、摧枯拉朽的态势,席卷整个朝堂,甚至将要把那位刚刚登基、以铁腕手段震慑朝野的“寒门天子”,从他的龙榻之上,直接冲到这片风雨飘摇、暗流汹涌的江南岸边。

宇文邕,这位踏着尸山血海、踩着无数世家门阀的尸骸登上九五之尊的帝王,他的“铁腕”绝非虚言。他出身微末,深知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吸食国本的危害。登基之初,手段之凌厉便令人胆寒。前朝勋贵倚仗拥立之功,妄图架空皇权?他雷霆出手,连根拔起数个百年大族,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抄没的家产充入国库,动作快、准、狠,不留丝毫情面和喘息之机。地方官吏贪墨河工款项,导致民怨沸腾?他直接派亲信铁卫前往,查实一个,当众剥皮实草一个,悬于城门示众,血淋淋的警示让整个官场噤若寒蝉数月。他最厌恶的,便是江南这些累世巨富、诗礼传家却又垄断盐铁、把持漕运、隐隐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士族门阀!此次不惜耗费国力开凿运河,本就是宇文邕用来打破江南经济垄断、贯通南北命脉、将帝国财源牢牢攥于掌心的关键一招。图纸失窃?这无异于江南士族赤裸裸的宣战!是对他皇权最直接的挑衅!

传闻中的帝王,有着一张极其英俊却冰冷如铁的面容。深邃的眼窝下,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龌龊,看人时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穿透力。高挺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紧抿的薄唇线条刚硬,甚少弯起,即使是在大婚的庆典上,那笑意也仿佛浮于冰面之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他身形高大挺拔,惯常穿着象征力量的玄色龙袍,行走间沉稳如山岳,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的战场和波谲云诡的朝堂斗争中淬炼出来的、足以碾碎任何阻碍的帝王威势。他的“情深”或许只给皇后谢婉婉一人,而他的“铁腕”——冰冷、精准、残酷——将毫不留情地挥向任何胆敢挑战他意志的存在,尤其是此刻挑衅般的江南!

萧清清低头,看着掌心被自己揉碎的粉荷花苞。那娇嫩的花瓣零落成泥,清苦的气息缠绕在指尖,丝丝缕缕,渗入皮肤,久久不散。这气息冰凉,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她抬眸,望向窗外被高墙圈起的狭小天空,雨后的荷塘静谧依旧,粉荷摇曳,翠叶滴露,仿佛一个遗世独立的桃源。然而,院墙之外,搜捕的呼喝声、压抑的哭泣声、铁甲摩擦的铿锵声……如同无形的绳索,正一圈圈勒紧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小院。

这高墙,这亭台,这满池看似无忧的荷花,还能庇护她这朵被父亲和吕昭小心翼翼藏在深闺的“娇花”多久?当那位以铁血手段闻名的寒门天子,为了追索失窃的图纸、为了彻底碾碎江南士族的反骨,最终踏足这片土地时……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是否会穿透这重重帘幕,落在她的身上?而她这身不由己的美貌,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是会成为被无情碾碎的粉荷,还是……被卷入风暴中心、掀起更大波澜的漩涡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