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晨课太极图

换源:

  晨光透过神宫东殿的冰裂纹窗棂,将青金石碎光洒在青砖上,形成流动的星图。姜月斜倚在缠枝莲纹软榻上,看着妘熊抱着三尺长的枣木剑站在殿门口,锁子甲肩甲上凝结的晨露正顺着鳞纹滑落,在阳光里碎成细小的虹。他像棵被移栽的青松,僵直的脊背与演武场的标枪如出一辙,唯有耳尖泛着可疑的粉红,活脱脱只被主人拽来识字的金毛犬。神卫杵在门槛做门神?她晃了晃手中染着月神纹的竹简,故意用殿中祭司的威仪拖长尾音,昨夜观星台测得武曲星犯文曲,月神托梦说需以太极调和刚柔——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阴阳鱼引子。妘熊的喉结在青铜护颈下滚过,像咽下了枚热栗子。他当啷跪地,枣木剑磕在砖面上发出闷响,护心镜倒映着她袖口晃动的琉璃铃:大祭司,卑职的剑能劈碎三石锁,这揉面团似的功夫......月神旨意还敢推诿?姜月起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月桂香混着晨露的清冽扑面而来。她指尖轻点他肩甲第二片鳞纹——那是姬无名新绣的防水纹,去年冬至你用重剑刻的暖炉晴字,可是合了太极的离卦方位?说话间已绕到他身后,指尖划过他僵硬如铁的肩线,扎马步时要像踩住两条游鱼,不是钉死在演武场。殿内的青铜漏壶滴答作响,妘熊的锁子甲随着呼吸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他盯着殿中悬着的太极图,白鱼眼正好对着姜月眉间朱砂痣,忽然发现她今日未戴祭司冠,乌发用根木樨花簪松松挽着,有几缕碎发正蹭着他护颈边缘。这种从未有过的近距离,让他想起三年前梅雨季,替她撑剑穗挡雨时,闻到的那缕混着雨水的墨香。腰再沉三分。姜月的指尖突然按在他后腰,隔着两层衣料仍能感受到锁子甲的冰凉,不是让你摆铠甲仪仗,气要沉到——她忽然绕到正面,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护心镜下三寸处,此处为膻中穴,需像含着枚未化的雪莲子。妘熊的瞳孔骤缩,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能清晰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蝶翼阴影,看见眉间朱砂痣边缘细小的绒毛,甚至能数清她袖口星轨纹上,姬无名漏剪的那根银线。锁子甲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掌心却还紧攥着枣木剑,剑穗上姬无名新缀的琉璃珠正硌着虎口——那是怕他练太极分神,特意加的防滑纹。神卫这马步,比城墙还稳。姜月忽然轻笑,指尖从他胸口移开,却在收回时不小心勾住锁子甲的链环,可惜嘛......她抬头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发现他正盯着殿顶的月神藻井,连咽唾沫的动作都带着演武场的规整,气沉丹田不是憋气,瞧你脸都憋成紫铜色了,倒像被姬玉灵的迷情香熏过。这句话像投进湖心的石子,妘熊的耳尖瞬间从粉红转为深红。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偏殿的香雾,想起她指尖划过护腕时的温度,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声闷哼,锁子甲胫甲在青砖上碾出两道细痕:卑、卑职只是在想,太极的圆转之势,是否与重剑的弧光斩有相通之处......总算开窍了。姜月退后半步,从袖中掏出本《太极图说》,封面还沾着风昊的墨点——那是昨夜他在扉页画了幅《神卫扎马步图》,铠甲缝里藏着只偷枣的小松鼠。她指尖划过阴阳相生的批注,忽然瞥见妘熊握剑的手正悄悄调整姿势,剑尖下垂的角度,竟与太极图的鱼眼方位分毫不差。晨光渐渐攀上殿中立柱,妘熊的锁子甲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条蛰伏的银龙。他望着姜月袖口晃动的琉璃铃,忽然发现那串铃铛的悬挂角度,正好对应着太极图的两仪位——原来她早就将练太极的主意,藏在每日佩戴的饰物里。而他掌心的枣木剑,不知何时被她系上了姬无名绣的剑穗,穗尖的护字正对着他心口,像枚被体温焐热的星子。殿外传来风昊的折扇响,远远飘来句调侃:神卫大人的马步,可是把砖缝里的蚂蚁都震晕了?姜月望着妘熊瞬间绷直的脊背,忽然觉得这演武场上的煞神,此刻倒像块被揉圆了的青铜,虽带着笨拙的棱角,却在晨光里渐渐透出温润的光。而她手中的《太极图说》,第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楷:刚柔相济处,铠甲亦生花——正是风昊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个戴着锁子甲打太极的小人,剑穗飘成了阴阳鱼的尾巴。

妘熊猛地往后撤步,锁子甲胫甲在青砖上刮出刺啦声响,惊得殿角铜铃嗡嗡作响。他盯着自己靴底的太极鱼眼纹,后知后觉地发现耳尖烫得能煎熟晨露——方才姜月指尖按在膻中穴的触感,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两层衣料仍在胸口烙下印记。从小到大,母族长辈教导他神卫之躯如铁壁,却没人说过,祭司的指尖竟能让铠甲下的血脉沸腾如熔浆。

重来。姜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祭司威仪。她绕过他僵直的肩甲,广袖扫过后腰时,铠甲鳞纹间的晨露沾湿了月神纹纱袖,在阳光下透出半透明的星轨。妘熊浑身肌肉紧绷如弓弦,直到她指尖扣住他手腕——那双手不像演武场的剑手布满老茧,却带着绣绷上的细腻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雪原捡到的那只受伤白鸟,掌心的温度裹着小心翼翼的柔软。

手臂要像抱月神铃般圆转。她将他僵硬的手肘往前送半寸,锁子甲链环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不是握着重剑劈敌,是引动周天星斗。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惊得他喉结剧烈滚动,掌心沁出的薄汗在锁子甲上晕开深色掌印,像朵开错季节的墨梅。

大祭司!殿外突然传来姬无名的呼喊,伴随竹简碰撞的脆响。妘熊如遭雷击,本能地退开三步,肩甲撞在殿柱上发出咚的闷响。抬眼只见姬无名抱着半人高的典籍冲进门,月白色衣摆沾着药庐的艾草香,却在看见两人姿势的瞬间,耳尖唰地红透,像朵被晨露惊醒的木槿花。

我、我送新抄的《阴阳五行志》......他慌忙低头,视线却忍不住飘向妘熊胸前——那里还留着姜月指尖按过的淡淡痕迹,锁子甲鳞纹间卡着几根她的碎发,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典籍用三色丝线捆绑,正是三人衣饰的配色,最上层还压着块新烤的茯苓糕,边角整齐地修过,显然是用妘熊的重剑削的。

姜月看着姬无名僵硬的指尖绞着典籍边角,忽然轻笑出声:来得正好,给神卫讲讲太极的坎离相生——他总把推手练得像挥剑斩马。她接过典籍时,指尖划过姬无名掌心的烫痕——那是昨夜熬药时被药罐烫的,与妘熊锁子甲下的汗渍,风昊扇面上的墨点,共同构成他们三人独有的印记。

姬无名这才敢抬头,视线却落在妘熊护腕处露出的半截羊皮纸——那是今早他偷偷塞给妘熊的《太极针法要诀》,边角画着小剧场:戴铠甲的小人正在挥剑,却被个拿绣绷的小人用银梭勾住剑穗,旁边注着刚柔相济,剑穗为引。他忽然想起昨夜风昊在暖阁说的话:神卫大人的太极,怕是要靠小王爷的绣绷才能悟透。

太极者,阴阳也......姬无名捧着典籍,声音却比平日低了三度,就像妘熊的剑穗需配我的绣线,刚硬处藏柔软,柔软里含刚劲......他忽然看见姜月袖口露出的琉璃铃,正是用妘熊的剑穗、风昊的狼毫、自己的绣线编成,忽然明白,这堂太极课哪里是练功夫,分明是借阴阳之道,在铠甲与绣绷之间,在重剑与狼毫之外,织就只属于他们的护佑之网。

殿外的风掀起姬无名的发带,露出他后颈新纹的月神铃刺青——那是昨夜他偷偷在药庐绣的,针脚虽歪,却比任何典籍都更贴近心口。妘熊望着这个总在脸红的小王爷,忽然发现他递来的茯苓糕上,用糖霜画着个笨拙的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正是用他剑穗上的琉璃珠点的。

原来如此。妘熊忽然出声,锁子甲随着顿悟的动作发出清响,太极的圆,是把护心镜的光,变成能包住剑尖的月光。他望着姜月眉间朱砂痣,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发现那里映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抱着典籍的小王爷,一个握剑却在学柔的神卫,共同构成比任何星象都温暖的图景。

姬无名的耳尖还红着,却悄悄把茯苓糕塞进妘熊护腕,糕点上的糖霜沾在锁子甲上,像落了片会融化的雪。姜月看着这幕,忽然想起《太极图说》里被风昊圈出的句子:阴阳不测之谓神——原来真正的神妙,从不在典籍的金科玉律里,而在这三个男子与她,用铠甲、绣绷、狼毫,在晨光里谱就的,刚柔相济的人间诗。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