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丁躺在自己的木床上,望着角落的一个小摇床叹气,之前这样的夏天都是娘帮他摇着扇子,讲些爹战场书信回来的琐事,那时只嫌烦,现在却也听不到了。窗外虫鸣叫的心烦,周丁索性也不睡了,下床走到小院里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念着:“爹和赵叔,你们听的到的话,帮我护着点赵虎他们吧,说实话,我真不想他们去当兵死在战场上,去给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狗皇帝卖命。值么?”周丁望着星星,摇头长叹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天大早,估摸着刚过五更天。“砰砰砰,周丁哥,快开门啊,出事了。”小豆芽拍着大门,急得满头大汗。
周丁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叫醒,边起床边叫:“来了,别拍了,别拍了,一会给我拍坏了。”勉强睁着眼,走到门口开了门。就看到小豆芽上窜下跳的喊,“子臣哥被左门街的杂碎们给抓住了不放人,会里兄弟今天从那过看见一群人抓着他往山神庙那走。”
周丁听到这皱起眉头,“那群人都是浑子,抓杨子臣干嘛,这事跟虎子哥说了么。”
“说了,虎子哥带着一群人已经去了,他让我把你们一起叫过去,估摸着得打起来,咱们赶紧去吧。”
小豆芽拉着周丁就要走。周丁让小豆芽等会儿,返回院子抄起墙角的晾衣杆子搭在肩膀上,“不拿点东西防身咋抢人,走,打群架去。”
路上陆陆续续赶来的约莫着七八个少年,一起朝着山神庙走,路上几个出门急,空手来的看着周丁手里的竹棍子,连忙从路边扒拉着大小合适的石块。
周丁笑着看着不知道谁带来的五六岁的小屁孩手里也拿着个石块,一脸兴奋的赶路。“这会里谁的弟弟,这也敢带过来,不怕伤着。”说着把石块抢了随手揣起来,拉着小孩往身边人手里递,旁边人看着赶紧躲,谁都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群架,没办法,周丁把小豆芽揪出来也不看他难看的表情说:“一会打起来看好他,跑的时候也别忘了带他一起。”
山神庙在兵荒马乱的日子早没人来了,还地处城郊,平日里也就些路人避避雨才会进去。此时庙前的空地上却格外的热闹。人群泾渭分明的分成两边,靠近庙口的少年都穿着些汗衫,赤裸着手臂,互相间还有说有笑,时不时瞅着对面的人群朝地上吐口唾沫。为首的少年坐在个被捆住的人身上,脸上有个刀疤从左脸一直到下巴,给本来年轻的脸上带来些凶狠。
捆住的人不出意料就是杨子臣,一张国字脸上尽是些尘土,灰头土脸的挣扎几下,对着身上的人破口大骂:“何利财,你他娘的有种单挑,四五个人打我闷棍,要不要脸。”
何利财看也不看杨子臣,反手就朝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扇的杨子臣直翻白眼,但楞是没叫一声,只是满脸通红更加拼命的挣扎起来。
赵虎在对面看的着急:“刀疤脸,你到底想干嘛,平白无故抓我们乞儿会的人,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哟,这不是赵大会长么,你怎么也来了,也想看我教训教训偷东西的小偷么。还是说这贼竟然是你们乞儿会的,咋了,穷的揭不开锅,改行开始偷了。”
赵虎瞅着就想拿拳头往他脸上招呼,一脸不爽的问着:“说吧,到底想干嘛。”
“赵虎,我也不跟你墨迹了,我要求简单以后前街我们管,答应了我就放了杨子臣。”说完还拍了拍杨子臣的脸,“你要不答应,那我就先把这贼的手废了,再送官府。”
赵虎脸色难看的看着何利财,杨子臣扭过脖子朝赵虎喊:“虎子,别理他,老子偷没偷心里清楚,送官府我也不怕。他还敢真废我不成。”
约莫着一炷香,周丁才带着人赶到山神庙,隔老远就听见杨子臣在嚎,心想:老杨这小子嚎啥呢。赵虎看见周丁连忙招手,把情况说了一遍。
周丁听见说何利财要前街的地盘当场就急眼了,:“我呸,前街地盘给他,他就是看上老刘头他们的铺子想收保护费,你看左门街那几家开店的都被欺负成啥样了。他们来了,官府都没法管,一群地痞无赖还想抢我们地盘。”
赵虎看着杨子臣,压低声音:”那咋办,老杨就不管了?别人不清楚,咱俩还不清楚么,刀疤脸说废手他是真敢啊,他哥现在在城外松青山上当土匪,据说还是三当家,前几年官府剿匪,匪没剿着,隔天县令家里还被抢了,现在官府巴不得离土匪远点,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找何利财的麻烦。”
周丁看着何利财,叫来刁河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说完刁河就朝南边跑过去。何利财等了半天见赵虎也没个动静,不耐烦地起身伸了个腰说:“小贼啊,看来真没人认识你啊,也罢,我今天就活动活动筋骨帮你长长记性。一会儿估计挺疼,你忍忍。”说着就让身边几个人把杨子臣架起来,自己接过一根木棍就要朝着他右臂打上去。
突然,一个石块朝着何利财的头上飞过去,“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何利财头上,把何利财的额头砸出一个肉眼可见的红包。“妈的,你们谁干的,兄弟们把那小子给我抓住,老子今天让他把这石头给我吃下去。”何利财按着额头指着周丁,旁边几个汗衫少年就冲了过去。
杨子臣瞪大了眼睛:“小丁子,你真敢砸,你就不怕他真把我废了?”周丁按着赵虎躲在赵虎后面大声说:“你怕啥,你是征兵预备兵源,他敢废你我就去找亭长,让这混小子替你去当兵,你让他打,手臂断了大不了养他个一百天,这小子去当兵准死在战场上。姓何的,别害怕,给我砸断杨子臣的手,今天你不砸,你是我儿子。”
刁河腿脚从小就麻溜,听到周丁让他去找亭长,就猜到是要拿征兵做文章,但是估摸着架肯定得打起来,乞儿会一群人那打得过那群人。想到这便闷着头往亭长家跑,一刻都不敢歇。刚望见亭长家就扯开嗓子喊:“救命!”喊不到几嗓子就感觉气短急促的呼吸起来。亭长的媳妇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忙出门迎上来,这不老刁家孩子么,啥事这么着急慢慢说,说着就去搀扶刁河。
“这事……跟你说……没用,老亭长呢,我得找他去。”
“啥叫不能跟我说,你这孩子,老头去前街包子铺找老刘头喝酒去了,最近征兵的事给他忙坏了。”
“啥?前街,不说了,赶着救命呢。”刁河瞪着眼睛有气无力,转头就朝前街跑去。
这边亭长正和老刘头坐在桌旁叹着气:“真让老赵那几个娃上战场?那可是独苗啊,不行还是我们这群老家伙顶上去吧。万一没能回来,我们怎么对得起老赵啊。”
“你以为我愿意,要是能替我早去了,轮得到你们,现在都城那边的权贵都忙着争权,只有赵将军一个人独善其身忙着边境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要不是兵源实在不够也不会坏了规矩,同意去征家里还有兵牌的壮丁。这些都没办法,要怪就怪那些个奸臣,惹得朝政不理,内忧外患,听说再往南的麟资城都开始出现难民了。这狗日的世道,你说当时我们入伍,都是冲着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去的,我们一群人基本全留在渭河边上了,我现在一闭眼都是刁大头满嘴往外吐血,眼睛就这么看着我……”
“唉”老刘头听着这话,叹了口气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眼睛一个劲朝着南望,目光里仿佛还是当年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的身影,突然那群身影里有个小平头彷佛看见自己了一般,头一转就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好像还能听到有人在耳边高呼。
“亭长,亭长,虎子哥他们和何利财他们打起来了,就在山神庙。你快去拦着吧,不然要出人命了。”刁河大老远看见两人坐在店前桌旁就开始大声喊,急得是满脸通红,生怕去晚了见不着完好的会里兄弟了。
“啥?打起来了,这咋能打起来,这不是平时进水不犯河水的么,怎么现在打起来了,你别急,你慢慢说”亭长像是一下子没缓的过来,询问地看着刁河。
“说?这一时半会的怎么说得清,亭长你赶紧去吧”刁河跑到跟前拉着老亭长就要走,连一旁的老刘头也没能顾得上打声招呼。
老刘头看刁河急乱胆小的样子就想到当时,第一次出征大家都吓的脸青手颤的,就刁大头一个人脸上还挂着笑握着长枪就要冲,端是心大的让大家羡慕。“小河,你站着!一群孩子能争出什么来,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将来上战场怎么活得下来!”老刘恨铁不成刚的看着刁河,眼底里满是回忆。
“就是,平日里你们乞儿会是怎么喊的来着,乞儿成团,老天胆寒。乞儿出拳,面目难全。怎么现在遇到另一群成团的就开始怕了,不是有虎会长和狐军师么?”老亭长笑问着刁河,被拉的身子像是扎在了地里一般,动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