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手中的铃铛在阳光下泛着黄铜特有的暗光,摇铃的动作舒缓得像在哼唱摇篮曲。可那“当啷”声却像生锈的铁钉刮过玻璃窗,直刺刘天的耳膜。他盯着校长嘴角上扬的弧度——那抹微笑太工整了,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连皱纹的走向都透着非人的刻意,和《禁忌录》封面上那团血字旁的简笔画笑脸如出一辙。
“当——啷——”
奇数的铃声还在校园里回荡,刚才还“正常”的学生们突然集体顿住了脚步。他们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变成青紫色,原本转动的眼球凝固成灰白色的玻璃珠。离刘天最近的男生正端着餐盘,里面的香菇炖鸡还在冒着热气,可他举着勺子的手腕突然反向弯曲,“咔嚓”声里,汤汁顺着扭曲的关节缝滴在草地上,溅起的油星竟变成了细小的黑色触手。
“他在看我们。”有人用喉音低语,不是从嘴巴里发出的,而是胸腔震动的闷响。刘天周围的学生们同时转过头,几十颗头颅转动的声音像老式齿轮咬合,脖颈处的皮肤裂开细小的血缝。
他这才发现,所有学生校服胸口的班级标记都在褪色。三年级五班、二年级一班……那些数字像被水晕开的墨水,渐渐淡成一片模糊的灰色,唯独他胸口的血痂符号越来越清晰,此刻正像心脏般搏动,每跳一下就渗出极细的血丝,在布料上勾勒出更复杂的纹路。
“回教室,刘天同学。”校长的声音从天台飘下来,带着扩音器特有的电流杂音,“奇数铃响时,不该在操场逗留。”
话音未落,身后的教学楼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刘天回头看见,三楼所有窗户的玻璃都向内炸裂,碎玻璃片在空中翻卷,竟组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形状,五指张开着拍向墙面,在砖头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墙灰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钢筋,像暴露在外的血管。
“快跑!”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刘天猛地转头,看见班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刚才还灰白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血色。她的校服领口撕开了一道口子,里面露出的皮肤布满紫色血管,像被墨水浸染的蛛网,但她正用尽全力把一个东西塞到刘天手里——那是半块碎掉的校牌,背面用指甲刻着三个字:**钟摆下**。
“它要你的名字……”班长的身体开始透明,指尖化作红色光点消散在空中,“去地下室……找真正的……”
她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消失了。周围的学生们发出嗬嗬的嘶吼声,像被惊醒的野兽,齐刷刷地朝刘天扑来。他们的手指变成利爪,嘴角流下黑色黏液,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灰白,而是燃烧着贪婪的红光——那是对“名字”的渴望。
刘天攥着半块校牌转身就跑,胸口的血痂符号烫得惊人,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灼穿。他不敢往教学楼跑,只能冲向操场边缘的小树林。脚下的草皮突然变得黏腻,像是踩在腐烂的肉上,每一步都带出黑色的汁液。他听见身后传来学生们四肢着地爬行的声音,还有铃铛持续不断的“当啷”声,那声音像一根线,牵着所有诡异的景象在他身后蔓延。
树林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明明是盛夏,树叶却呈现出深秋的枯黄。刘天躲在一棵梧桐树后,大口喘着气,低头看向手中的校牌。那半块塑料片上原本刻着“刘天”的名字,此刻却在飞速褪色,笔画像被水冲刷的沙画,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能忘记……我叫刘天……”他喃喃自语,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见校长还站在天台边缘,铃铛已经停止摇晃,可校长的身体却在发生诡异的变化——他的皮肤像老旧的墙纸般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触手,那些触手缠绕着铃铛,将黄铜表面染成血色。
更恐怖的是,教学楼的墙面开始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那些脸嵌在砖石里,五官扭曲地嘶吼着,有的只剩下半张脸,有的眼睛里流出黑色液体,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图案,轮廓赫然是校长的笑脸。原来整个教学楼就是“它”的躯体,而校长只是这躯体上一个会说话的器官。
“当啷——当啷——”
铃铛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刘天看见树林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土坑,坑口盖着一块生锈的铁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钟摆图案。他想起班长的话,想起地下室石桌和植物园纸条上反复出现的“钟摆下”,心脏狂跳起来——那里一定藏着“它”的弱点,或者,是逃离的关键。
他刚想走近土坑,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铁板下方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用头撞门。敲击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铁板边缘开始渗出黑色黏液,和地下室的一模一样。
“刘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铁板下传来,是刘雪菲的声音,带着哭腔,“别打开……它在下面……”
但已经晚了。周围的学生们已经追到了树林边缘,他们的身体在铃铛声中不断扭曲,有的变成了爬行的黑影,有的脑袋分裂成数瓣,露出里面旋转的眼球。刘天别无选择,他抓住铁板上的铁环,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拉。
铁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下面不是地下室,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壁上嵌满了发光的骨骼,像无数盏惨白的灯笼。黑洞中央,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垂直落下,末端系着的不是钟摆,而是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烂的校服,长发遮住了脸,手腕和脚踝都被铁链勒出深深的血痕。当他抬起头时,刘天猛地后退一步,差点瘫倒在地。
那张脸,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我才是……刘天……”铁链上的人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你是……它造出来的……”
周围的学生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他们像潮水般涌入树林,利爪即将触碰到刘天的后背。黑洞里的“刘天”突然笑了,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和校长的笑容如出一辙。
“你的名字……该还给我了。”
**第6章:镜像囚徒与钟摆的祭品**
黑洞里的骨骼发出幽蓝的光,将另一个“刘天”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嘴角的笑容还在扩大,裂开的嘴唇里渗出黑色黏液,滴在胸前破烂的校服上——那校服胸口本该有名字的地方,赫然也是一个正在搏动的血痂符号,和我身上的如出一辙。
“你在说谎。”我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半块校牌突然发烫,刻着“钟摆下”的背面渗出暗红液体,像血一样顺着指缝往下滴。周围的学生已经扑到了三步之外,他们的手指变成了骨刺,指甲缝里卡着碎肉,嘶吼声中夹杂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啸。
“是不是说谎,你摸摸看就知道了。”铁链上的人抬起下巴,脖颈处的血痕裂开细小的口子,有黑色触手从里面钻出来,像虫子一样扭动,“你记得怎么来到清水二中的吗?记得地下室那本《禁忌录》吗?还是说……你只记得‘规则’告诉你的事?”
他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拧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锈锁。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画面:被黑影袭击时的剧痛、在教室苏醒时的茫然、班长递来的规则纸……这些记忆清晰得可怕,却总隔着一层毛玻璃,像看别人的人生电影。而更久远的画面——比如怎么走进校门、父母的模样——却模糊得像被水浸泡过的画。
“当啷——当啷——”
天台的铃铛声突然变急,校长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黑色触手覆盖,只露出一张漂浮在触手中的脸,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微笑。教学楼墙面上的人脸开始扭曲变形,它们的嘴巴同时张开,发出同一个声音:“祭品……第五个祭品……”
扑来的学生们突然顿住了,他们齐齐转身,面向黑洞方向跪下,灰白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最前面的女生将利爪刺进自己的手臂,挖出一块血肉模糊的组织,举过头顶,像是在献祭。黑色触手从黑洞里窜出来,卷走那块肉,发出满足的“滋滋”声。
“看到了吗?他们在等你成为祭品。”铁链上的人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痰,而是一颗颗黑色的小触手,“‘它’用规则困住所有忘记名字的人,再用‘祭品’的谎言骗新来的替死鬼。每五个祭品能让钟摆重一分,直到把整个学校压进地底,和当年地震埋下去的东西融为一体。”
他的话让我浑身冰凉。植物园的纸条、地下室的刻字、班长临死前的提醒……原来“第五个祭品”不是救赎,而是死亡的倒计时。我低头看向胸口的血痂符号,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眼睛形状,瞳孔处的血珠正随着钟摆的节奏跳动。
“那你是谁?”我握紧校牌,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掌,血滴在黑洞的骨骼上,发出“嗤嗤”的响声,那些骨骼竟像活物一样缩回墙里,“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我才是被推进学校的那个。”他猛地摇头,铁链哗啦作响,“‘它’夺走我的名字后,用我的记忆造了你这个替身。你以为自己在逃?其实你每遵守一条规则,就离祭品的位置更近一步。你看——”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我猛地回头,看见刘雪菲站在树林边缘,她的身体半透明,手里拿着一本烧焦的《禁忌录》,书页上的血字正在燃烧,发出蓝色的火焰。她的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只有一段记忆直接冲进我的脑海:
地震那天,教学楼坍塌时,一个男孩被埋在地下室,临死前抓住了一本沾血的日记。他的怨念和日记里的诅咒融合,形成了“它”。“它”需要不断吞噬新的灵魂来维持存在,于是创造了规则,用“学校”的假象困住来人,再用“毕业”的谎言诱骗他们交出名字。
而我,是“它”用第一个祭品的记忆捏出来的诱饵,存在的意义就是引导更多人成为祭品。
“不……这不是真的!”我捂住头,规则里的每一条都在脑海里回响,像无数根针在扎刺。为什么不能独自行动?因为落单的人更容易被“它”标记。为什么不能吃菌类?因为那是“它”消化灵魂的分泌物。为什么奇数铃响不能离开?因为那是“它”收割记忆的时刻。
“是真是假,你自己选吧。”铁链上的人闭上眼,“要么帮我解开铁链,我们一起毁掉钟摆;要么现在就跑,等着变成墙上的一张脸。”
周围的学生们开始焦躁地敲打地面,他们的身体正在融化,变成一滩滩黑色黏液,向黑洞中央汇聚。天台的铃铛声达到了顶峰,校长的脸在触手中膨胀,变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眼球,死死盯着我。
我看向手中的半块校牌,上面的“钟摆下”三个字已经被血染透,背面隐隐透出一个图案——正是黑洞里的铁链结构。再看向铁链上的人,他胸口的血痂符号正在变淡,而我身上的却越来越亮,像两个此消彼长的倒影。
原来第五个祭品不是别人,是我自己。而铁链上的,是被“它”困在镜像里的本体。
“当啷——!”
铃铛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教学楼墙面的人脸同时爆裂,喷出大量黑色触手,像无数条蛇一样扑向黑洞。学生们融化的黏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往中央拖拽。
“快!”铁链上的人猛地睁眼,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燃烧的蓝色火焰,“用你的血!校牌是钥匙!”
我咬碎后槽牙,将流血的手掌按在校牌上。校牌突然发出强光,变成一把燃烧着蓝火的钥匙。我踉跄着扑向铁链,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个黑洞开始剧烈震动。
钟摆(也就是绑着他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缓缓摆动。每摆动一次,周围的黏液漩涡就收缩一分,那些黑色触手也像被烫伤一样缩回。
“它不会让我们走的!”铁链上的人嘶吼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和之前的班长、刘雪菲一样,“你拿着这个——”
他从破校服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扔给我。我接住时感觉冰凉刺骨,打开一看,是一块沾满泥土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停在10:13,正是地震发生的时刻。
“跑!跑到操场中央,把表埋进第十二棵梧桐树下面!”他的身体已经化作无数蓝色光点,“那是‘它’的弱点!快去!”
光点消散的瞬间,铁链“砰”地断裂。失去束缚的钟摆疯狂摆动,掀起的气流将我向后推去。我回头看见,黑洞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升起,那是无数张人脸和触手组成的怪物,它的核心处,赫然是一本燃烧着血火的《禁忌录》。
“刘天——!”
刘雪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我低头看向胸口的血痂符号,它正在飞速褪色,像被水冲刷的画。那些关于规则、关于学校的记忆也在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久远的画面:阳光下的篮球场、妈妈做的番茄炒蛋、还有我真正的名字——
李默。
我叫李默。
不是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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