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手中的铃铛在废墟上空摇晃,发出的不再是金属脆响,而是类似骨头摩擦的“咯吱”声。他身后的教学楼残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断裂的钢筋缩回墙体,剥落的墙皮像活物般爬回原位,碎玻璃片逆着重力飞回窗框,拼凑出干净透明的镜面——但那些镜面里映出的不是蓝天,而是我在地下室见过的黑色触手,它们在玻璃后缓慢蠕动,形成窗帘般的阴影。
“欢迎回来,李默同学。”校长的笑容比之前更显僵硬,脸颊两侧的肌肉纹路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新学期开始了,请回到你的座位。”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指针不知何时又停在了10:13,表盘玻璃内侧凝着一层血珠,像谁的眼泪。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些在黑洞里融化的学生们正排着队从废墟中走出,他们穿着崭新的蓝色校服,胸口的班级标记清晰可见,脸上带着标准的学生式微笑,仿佛刚才的怪物、坍塌的教学楼都只是我的幻觉。
班长走在最前面,她的马尾辫上还沾着黑洞里的黏液痕迹,但走近时那痕迹却变成了普通的泥点。她朝我招手,声音轻快得像鸟鸣:“李默,快跟上,第一节课要迟到了。”
“我叫李默?”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不再有血痂符号,只有平滑的校服布料,但皮肤深处仍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你们……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之前的事?”班长歪头微笑,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黑色触手,却被她当作睫毛膏轻轻拂去,“你是说暑假作业吗?放心啦,班主任说可以补交。”
她身后的刘雪菲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她的手指冰冷透明,像一块冻住的玻璃。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看校长的脚——校长站在原地没动,但他的影子却在地面上独自蠕动,影子的手正悄悄伸向我的怀表。
“当——”
教学楼的钟楼突然敲响,这一次是清晰的偶数声,但声音却带着哭腔,像是从装满水的铃铛里摇出来的。学生们整齐地走进重组后的教学楼,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每盏灯上都爬着细小的黑色蛛网,那些蛛网在灯光下闪烁,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我的教室在三楼,门牌上写着“三年二班”,但推门进去时,我看见黑板上写着“五年六班”,粉笔字边缘渗出暗红色液体,沿着黑板流到讲台上,聚成一小滩血泊。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他们都在低头抄写课文,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啃食树叶。
“李默,你的座位在这儿。”班长指着教室最后一排,那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在地下室被黑影杀死的男生,他现在正对着我微笑,脖子上的伤口被一圈整齐的黑发遮住,发梢还在微微颤动。
我僵硬地走过去,发现课桌上刻着一行小字:**第五个祭品的名字在钟摆里**。这行字我在植物园的纸条上见过,在地下室的石桌上见过,此刻用我的指甲盖大小的字体刻在木纹里,像是我自己刻上去的。
“同学们,上课了。”班主任李美珍走进教室,她戴着崭新的圆框眼镜,镜片是纯黑色的,像两块墨玉。她的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但书页边缘粘着干枯的黑色触手,翻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翻动一叠蛇蜕。
她要讲的课文是《荷塘月色》,和我“成为刘天”时的第一节课一模一样。当她读到“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时,教室的窗户突然变黑,玻璃上浮现出荷塘的倒影——但那荷塘里没有月色,只有无数只挣扎的手,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校服纽扣。
“李默同学,请你来朗读第一段。”李美珍的黑框眼镜转向我,镜片里映出我的脸,却没有我的影子,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镜片深处蠕动。
我站起来,喉咙发紧,课本上的字开始扭曲变形,“荷塘”变成了“黑洞”,“月色”变成了“血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却不是我的语调,而是刘天的声音,带着一种机械的顿挫感:“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教室里的学生们同时抬起头,他们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触手在眼窝里翻卷。他们跟着我朗读,声音整齐划一,像一个巨大的蜂箱在震动。班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垂上,却带着坟墓般的寒气:
“你看,课表换了新的呢。”
她指着教室后墙的课表,那张纸质课表上用红色墨水写着课程安排,语文、数学、体育……但每门课的任课老师栏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它**。更诡异的是,课表的右下角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写着:**记得烧掉毕业照**——这是清水二中守则的补充条款,我曾在刘天的记忆里见过。
“班长,”我压低声音,手指抠进课桌的刻字里,“你还记得地下室吗?还有刘雪菲……”
“刘雪菲?”班长打断我,她的脸突然凑近,黑眼球里的触手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我们班没有叫刘雪菲的同学呀。你看,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我猛地看向刘雪菲的座位,那里果然空着,桌面上却用粉笔画着一个模糊的笑脸,和校长的笑容一模一样。可我明明记得她刚才还拽了我的袖子,她的冰冷手指触碰到我时的感觉如此真实。
“当——当——”
下课铃响了,这次是奇数声,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学生们立刻站起来,整齐地走向教室门口,没有人说话,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班长走到门口时回头看我,她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的牙齿不是白色的,而是漆黑的、沾满黏液的触手。
“李默,”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带着多个重叠的回声,“别忘了去食堂吃饭,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香菇炖鸡。”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黑板上的“五年六班”正在褪色,重新变成“三年二班”,但血泊还在讲台上,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我走到后墙,撕下那张写着“它”的课表,发现课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他们都在等你忘记**。
走廊里传来学生们的嬉闹声,听起来和普通的中学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那是假象。我攥着怀表,金属外壳冰冷刺骨,表盘上的10:13像是一个永恒的诅咒。
我走出教室,看见校长站在走廊尽头,他正对着一扇窗户微笑,窗户里映出的不是校园,而是我在黑洞里见过的那根钟摆,它正在缓缓摆动,每摆动一次,走廊的地砖就裂开一道缝,缝里渗出黑色黏液。
“李默同学,”校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我耳边,“你的第一节课表现很好。”
我停下脚步,看着校长的背影,他的中山装后领处露出一小截黑色触手,像一根不听话的领带。我突然意识到,怀表的10:13不是地震发生的时间,而是“它”重置循环的时间,每次钟摆摆动到这个时刻,一切就会回到原点,而我,是这个循环里唯一保留着部分记忆的人。
但为什么是我?
我低头看向怀表,突然发现表盘玻璃上的血珠组成了一个名字——**刘天**。这个名字正在慢慢褪色,像被风吹散的烟。
走廊尽头的校长转过身,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手里的铃铛轻轻摇晃,发出“当啷”声,和钟摆的摆动节奏完全一致。
“该去食堂了,李默同学,”他说,“香菇炖鸡要凉了。”
我看着他,看着走廊里嬉闹的学生们,看着讲台上未干的血泊,突然明白,这场循环不是梦,而是“它”为我量身定做的牢笼。那些死去的人不是回来了,而是从未离开,他们和这所学校一样,都是“它”的一部分,用看似正常的校园生活引诱我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真相。
而我唯一的武器,就是这只停在10:13的怀表,和我还没有完全褪色的记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香菇炖鸡的香味,混合着地下室特有的霉味。我握紧怀表,走向食堂的方向,每一步都踩在走廊地砖的裂缝上,黑色黏液从缝里渗出,浸湿我的鞋底,像在给我铺路。
**第8章:食堂霉斑与课桌上的血字**
食堂的蒸汽裹着酸腐味扑面而来,像一块浸了馊水的抹布捂在脸上。我盯着打饭窗口里的香菇炖鸡,那些本该乳白的汤汁呈暗绿色,漂浮的香菇伞盖边缘长着灰黑色的霉斑,霉斑形状诡异,细看竟是一个个微型的笑脸,和校长脸上的如出一辙。
“同学,要香菇炖鸡吗?”打饭大叔的围裙上沾满油垢,本该是白色的工作服却透着淡淡的血红色,他舀汤的铁勺边缘缺了个口,缺口形状像人的牙齿印。
我想起守则第十三条:**如若发现菌类,不要点**。但周围排队的学生都端着盛满炖鸡的餐盘,坐在长桌旁大快朵颐,他们咀嚼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是嚼鸡肉,更像是在啃骨头。班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用筷子夹起一块香菇,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然后突然张开嘴,将整个香菇连梗塞进嘴里,喉结滚动时,我看见她脖子里有黑色触手在皮肤下蠕动。
“李默,这里!”她朝我挥手,嘴角沾着绿色汤汁,“今天的炖鸡特别好吃。”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向素食窗口。那里只有一盘炒青菜,菜叶上布满褐色斑点,像是被虫蛀过。打饭大叔瞪着我,眼神里带着不满:“不吃炖鸡?”
“我……我过敏。”我摸出裤兜里的怀表,金属外壳烫得惊人,表盘上的10:13数字周围渗出细小的血珠,沿着表链往下滴,在地面上汇成一个微型钟摆图案。
大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探过身子,围裙上的血红色更浓了,几乎要滴下来:“过敏?从来没人对香菇过敏……”
他的话没说完,身后的蒸汽管道突然发出“砰”的爆炸声,绿色的汤汁混合着黑色触手喷涌而出,溅在排队学生的脸上。那些学生没有尖叫,反而露出满足的表情,伸出舌头舔舐脸上的黏液。
我趁机抓起餐盘就跑,身后传来大叔的怒吼和学生们整齐的咀嚼声。食堂的天花板开始漏水,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炖鸡的汤汁,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笑脸形状的水洼。我跑到长桌旁,班长已经吃完了整盘炖鸡,正在用牙签剔牙,她剔出的不是肉丝,而是一根细小的黑色触手。
“你怎么不吃?”她歪头看我,眼睛里的黑色触手又多了几分,“是不是不合胃口?”
我把餐盘推到一边,注意到她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肤下,紫色血管已经连成一片,像一张细密的网。“班长,你还记得昨天在树林里发生的事吗?”我压低声音,“还有刘雪菲,她……”
“刘雪菲是谁?”班长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我们班没有这个人,你看——”
她指向墙上的班级合照,那是一张新换的照片,所有人都穿着整齐的校服,笑得一脸灿烂。但照片上的人数不对,本该二十二个学生,却多出了一个人,那个多出来的人站在最后一排角落,脸被模糊处理了,只能看到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胸口有一个模糊的血痂符号。
“照片……”我猛地想起守则补充条款:**毕业后请烧掉毕业照**。这张新照片显然不是毕业照,却透着同样的诡异。
“当——当——”
教学楼的钟声响起,这次是奇数声,声音里夹杂着骨头摩擦的杂音。食堂里的学生们同时停下动作,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他们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像被同一个提线木偶操控着。班长临走前回头看我,她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我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两个字:
**快跑**。
我立刻起身,朝着食堂后门跑去。后门旁边有一个垃圾桶,里面堆满了吃剩的香菇梗,那些梗上都刻着细小的名字,我认出其中一个是“刘天”,另一个是“李默”,字迹正在快速褪色,像被雨水冲刷的沙画。
跑出食堂,外面的阳光惨白得像日光灯,教学楼的窗户都变成了黑色,玻璃上的触手阴影更加清晰,它们在窗后排列成规则的图案,像是某种文字。我攥着怀表冲向教学楼,表链上的血珠已经凝固,形成一个微型钟摆吊坠,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李默同学。”
校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他站在食堂门口,手里的铃铛不再摇晃,而是被黑色触手缠绕着,像一个即将孵化的茧。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白色,眼睛里燃烧着两簇血火。
“你似乎对规则有很多疑问。”他朝我走来,脚步很轻,却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脚印,“跟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我想拒绝,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跟着他走向教学楼。走廊里空无一人,所有教室的门都紧闭着,门缝里渗出黑色黏液,在地面上汇成溪流。校长带我走到三楼最尽头的教室,那扇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沙沙”的写字声。
“这是你的教室。”校长推开门,脸上恢复了诡异的微笑。
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他们都在低头写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震耳欲聋。但他们写的不是课本,而是刻在课桌上——每一张课桌的桌面上都布满了血红色的刻字,内容各不相同:
**“第五个祭品在钟摆下”**
**“别信戴眼镜的老师”**
**“它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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