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官道暑气稍敛。
周杰握缰赶车,车厢内坐着东家贾仁义与新纳的妾陈雪。
骡子打着响鼻,蹄声踢踏,载着一车人往城南贾氏绸缎庄而去。
周杰肚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非因天热路遥,实乃车厢内断续传出的动静扰人。
起初是陈雪银铃般的笑声,甜腻狐媚,挠人心痒。
周杰脸皮发烫,手中马鞭险些失手。
他正值壮年,血气方刚,难耐这般撩拨。
未几,笑声变调,化作压抑的哼唧,黏糊断续。
时如野猫春情低叫,时如口鼻被捂的闷呜。
周杰不必回头,已知车内情状。
东家贾仁义的癖好,庄内下人私下早有议论。
周杰未料东家荒唐至此,竟于官道马车中行此孟浪事。
周杰喉咙发紧,额角渗汗。
他竖耳细听,又怕听得真切,那腻歪声响如虫蚁钻心,搅他不安。
歪风忽起,车帘掀开寸许缝隙。
周杰眼角一瞥,只见雪白皮肉与凌乱衣衫晃过。
“我丢!”他心头暗骂,急忙扭正头,紧盯前方官道。
那声音却紧追不放,钻入耳中,熏他面红耳赤。
真是造孽!
不知捱了多久,那动静总算平息。
车厢复归安静,唯余车轮碾路咕噜声。
周杰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浊气,贴身短打早已湿透。
他只想速抵绸缎庄,送走车中二人,图个清静。
总算,远远望见“贾氏绸缎庄”的黑漆金字招牌。
周杰精神一振,甩个鞭花,扬声道:“东家,陈姑娘,到了!”
马车在绸缎庄门前稳稳停下。
周杰跳下车辕,安放脚凳,躬身侍立。
车帘挑开,陈雪袅娜走出。
她身穿水红掐腰小袄,勾勒出丰满胸脯,下配月白细褶湘裙,腰肢摇曳,风情毕现。
俏脸潮红未退,桃花眼水光潋滟,眼角眉梢皆是春意,嘴角浅笑勾魂。
周杰垂首低看,只盯自己磨白了的鞋尖。
谁知心虚脚软,偏易出错。
陈雪绣花鞋刚着地,周杰身形一晃,膀子正撞上她探出车厢的胳膊。
“哎哟!”陈雪惊呼,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周杰魂飞魄散,伸手欲扶,又猛然缩手,僵在半空。
“周杰!你这奴才找死不成!”贾仁义挪下车,见状怒斥。
周杰双膝发软,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东家恕罪!小的该死!非有心冒犯!”
他心中懊悔,只觉倒霉透顶。
陈雪被贾仁义扶稳,秀眉倒竖,杏眼圆睁,剜了周杰一眼,揉着胳膊尖声道:“周杰,你可是存心的?”
“我看你这狗奴才,是想揩老娘的油!”
周杰头埋更低,连声告饶:“不敢!小的万万不敢!借小的一百个胆,也不敢对陈姑娘不敬!”
他只觉周遭目光如针,无地自容。
“哼,不是故意的?”陈雪扭腰踱步,冷笑道:“我看你小子,就是有意的!”
“方才车上,你耳朵竖得跟驴一般,怕是听壁角入了迷,才手脚失了准头?”
周杰闻言心头一震,抬头撞上陈雪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他脑中嗡鸣,暗道:完了!这小娘皮果然发觉了!
这回定要被这妖精整治惨了!
贾仁义负手旁观,面色阴晴,小眼在二人间睃巡,不知盘算何事。
“行了雪儿,莫太计较,他一个下人,想来不是有心。”贾仁义摆手道,“周杰,起来回话。”
周杰如蒙大赦,慌忙爬起,依旧垂首屏息。
陈雪见贾仁义发话,虽有不甘,眉毛一挑,仍娇嗔:“爷,您可得给奴家做主!他冒犯了奴家,不能轻饶!瞧我这胳膊,都青了!”
她撸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上面果然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平添几分楚楚。
周杰暗自叫屈:那也叫青?分明是点桃花印,更添媚态!
“好了好了,莫吵嚷。”贾仁义略显不耐,“回头让账房支十两银子给你调养。”
他又转向周杰,下巴一扬,冷冷吩咐:“你,待会儿随我到书房。”
陈雪得了赏银,方才收声,进内院前,又狠狠剜了周杰一眼,这才扭腰摆柳而去。
周杰心头乱跳,不知东家唤他去书房是何用意。
莫不是要秋后算账,重罚板子?
他纵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贾仁义身后,穿过前堂,绕过回廊,来到书房门前。
贾仁义径直推开雕花木门进去。
周杰稍作迟疑,慑于东家威势,也低头跟入。
书房陈设考究,紫檀书架,黄花梨书案,墨香与檀香交织。
贾仁义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盖碗茶呷了一口。
他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周杰,你跟我几年了?”
周杰躬身答道:“回东家,快满三年了。”
“三年了啊……”贾仁义放下茶杯,杯盖轻响,转头打量周杰,“这三年,我待你如何?”
周杰心头一紧,垂首连声道:“东家待小的恩重如山!若非东家当年相救,小的早已饿死街头!此恩不敢忘!”
这话半真半假,他在贾府的日子,确比从前好上太多。
“嗯,你记得我的好,便好。”贾仁义脸上肥肉挤出难辨喜怒的笑纹。
“不知东家唤小的来,有何吩咐?”周杰小心探问。
贾仁义沉默片刻,手指轻叩桌面,忽道:“周杰,有桩事,想请你帮忙。”
“东家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周杰挺直腰杆保证。
他心想,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或是将他卖掉,旁的便应了。
贾仁义双眼盯紧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去设法亲近我的夫人,勾引她。”
轰然一声,周杰脑中炸开,天旋地转,当场懵住。
啥玩意儿?他听见了啥?
勾引东家夫人?
他耳朵坏了,还是东家疯了?
“东……东家,您……您说什么?”周杰声音发颤,嘴唇哆嗦。
贾仁义面色平静,嘴角带着浅笑,眼神却冷厉如刀:“你没听错,我要你去勾引我的夫人。”
“让她倾心于你,最好……能与你成就好事。”
周杰双腿一软,再次噗通跪倒,吓得魂飞魄散。
“东家!万万使不得!”他连连叩首,额头咚咚作响,“小的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此禽兽行径啊!夫人是主母啊!”
这简直是阎王殿前送死!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碰东家的女人,那是要沉塘的!
“哼,禽兽行径?”贾仁义冷笑,“我让你做,你便去做,少废话!”
他声音转厉,透出阴寒:“周杰,想清楚了!办妥此事,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若不肯办,或办砸了……”
贾仁义拖长语调,话中威胁如毒蛇缠颈,令周杰不寒而栗。
周杰冷汗瞬间湿透衣背,他深知贾仁义其人,心狠手辣,绝非玩笑。
“东家,小的……小的着实不解,您为何要小的如此?”周杰鼓足勇气,颤声问道。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天下哪有男人主动让下人绿自己的?
这不是纯纯大冤种么?
贾仁义起身踱至窗边,背手望向芭蕉叶,半晌后幽幽道:“因为,陈雪她,有身孕了。”
周杰如遭雷击,再次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陈雪……陈姨娘……怀孕了?
怀的,自然是东家的种?
所以,东家想休了夫人,扶正陈雪?
可这事,跟他勾引夫人,有何干系?
周杰脑子乱成一锅粥,跟不上东家这诡异思路。
这剧情反转太快,他那点智商快不够用了!
贾仁义缓缓转身,看着面如死灰的周杰,肥脸上勾起一抹诡谲笑容。
“周杰,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周杰张嘴结舌,喉咙发堵,心中只余震惊与深入骨髓的为难。
这趟浑水,他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了。
东家这是给他挖了个天坑啊!
此事,究竟因他撞破马车好事被拿捏,还是东家本就如此歹毒?
周杰脑中乱麻飞转,寻不到合理解释。
接下来,他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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