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那森林神谷出口之处,林木葱郁掩映,神光浮动如纱。
唐三轻执小舞柔荑,纤纤玉指温软似无骨,身后立着化作人形的大明、二明兄弟。
唐三对着大供奉白玉展颜道:“前辈容禀,二位兄长根基已固,无甚大碍。天斗城风云突变,事态紧急,我等就此别过了。”
大供奉白玉闻言,面上顿现无限眷恋,神光奕奕的双眸凝视小舞等人,口中嚅嗫半晌,竟是情绪黯然,垂首无语。
小舞忽忆起一事,神色庄正,脆声道:“哦!前辈,还有一桩。前代森林神所遗,束缚尔等远出尘世的律条,今便废止了吧!若存了游历人间的念想,尽可出谷观览,不必拘泥此间。离了盘龙大森林,尔等一身神力亦是完整如初。只一件,若出去了,还望常归谷中,莫忘了本源根本。”
语罢,素手轻扬,数道翠金神光飞射而出,没入白玉及一众供奉体内,华彩熠熠。
“是!谢森林神大人恩典!我等永世不忘!”白玉等人骤闻禁令解除,心头狂喜,多年来对人世繁华的渴慕一朝得偿,竟是激动得涕泪横流,匍匐于地,哽咽难言。
唐三见此光景,心中亦感慨万端,唯余一声低叹。
当下更不多言,只对小舞诸人微微颔首道:“事不宜迟,启程罢!”
“恭送森林神大人!恭送海神大人!”白玉等泣声高呼,深深叩首相送。
恰此际,一道蓝金神光、一道翠金长虹拔地而起,直冲九霄。
其光炫目如烈日经天,只一闪念的须臾,已然鸿飞冥冥,踪迹杳然。
但见唐三眉峰微蹙,依旧紧握小舞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神力化成的湛蓝光晕裹住身后初谙世事的大明、二明,四人挟风雷之势,径向昔日繁华鼎盛的天斗帝京,风驰电掣般赶去。
这一路行来,途中所见所闻,饶是唐三已达一百一十四级神之尊的境地,那沉稳如山的心神亦不免微微震荡,暗流汹涌。其眉头锁得更深了。
彼时天斗边境之地,黄沙莽莽,一片凋敝萧索。
那原本应是旌旗猎猎、甲兵雄峙的边关重镇,此刻竟沦为满目疮痍的瓦砾焦土,断壁残垣间惟余朔风呜咽。
但见一队队天斗兵卒,精神萎靡,肩扛一面歪斜的帝旗匆匆前行,全未察觉九天云外,正有几道含怒的目光扫视着这般凄凉景象……
自然,凭他们这般微末的修为或仅是凡夫,又岂能窥见云端神祇?
旷野之上,阵阵殇风卷起漫天黄尘,迷得人眼难睁。
更有缕缕腥膻刺鼻的腐臭气息,随风游荡弥漫,那是横陈荒郊、未及收殓的累累尸骸所散发,气息中人欲呕。
远处几支小队,眼见如此惨状,阵型也显散乱骚动。
这也难怪,前番血战方熄,惊魂未定,喘息未匀,又被勒令再踏这尸山血海,重返修罗沙场,任是铁打的猛士,此刻也难再振雄风。
此非将士怯懦,实乃力竭心枯之态!
云端之上的唐三俯瞰此情此景,深长一叹,沉声道:“看来,先前担忧果然并非杞人忧天。”
其声虽平,那英伟身形之中却陡然迸射出数道森然酷烈的杀意,凛冽如严冬霜刃,直欲刺破骨髓。
不仅身后的大明二明骤然心神绷紧,便连已是神之子级别的小舞,亦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一下。
“唉……生灵涂炭,此战一起,不知又要有多少黎民遭劫。”小舞娇颜含忧,语声满是悲悯。
“原来尘世竟是这般残忍酷烈……唉……如此杀劫,陨落的岂止是万千生灵。”
唐三身后的大明,凝望着下方的焦土残垣,眸中掠过一丝对人间世态的惘然与失望。
“非尽然如此。”小舞神色温婉,转首对大明、二明言道:
“人间自有许多美好处,只是……总有那样一群人,孜孜不息于摧毁这难能可贵之美罢了。说到底,尘寰烟火间,自有我们森林深处难觅的暖意欢愉。”
她语气和缓,蕴着对世间情态的豁达,更有坚定不移的期许。
小舞心之所执,人间终归向美。
然为赴这份期许的暖阳,世间众生往往要付出沉重代价,甚至有时,那代价直令人心胆俱裂……
“罢了,思虑过甚无益。”唐三见众皆情绪低沉,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心绪不稳,随即收敛心神,温言安抚。
“路在脚下,行路的酸甜苦辣、欢喜忧愁,终究是跋涉者本身最是了然。大哥二哥,且宽心,日后自有领略人间情味之机。眼下徒增烦忧于事无补,我等还是速回天斗城面见雪崩,问明情形再定行止。单凭我等臆测,终究难窥全豹。”
“嗯。”小舞见唐三已拿定主意,温顺颔首应诺。
唐三心念一决,行动自是快如星火。
但见蓝金神光大盛,须臾间竟压过了小舞的翠金神辉。
二人将速度催逼至极致,身掠之处,空间涟漪如织,细微扭曲的残影方一显现,旋即平复如初。
而两人裹挟二明的蓝金虚影,早已现身于万里之外!
此乃神祇之速!
此乃极速之巅!
俄顷之间,唐三小舞一行已掠至天斗都城外的兵站“天威”。
此地距天斗城不过百里之遥,乃拱卫都畿之要隘。
唐三眸中紫意微盛,浩瀚神识如潮水般涌出。
霎时间,整个天威兵站的森严景象纤毫毕现,尽收眼底。
此地气象与先前所见颓败之景直有天壤之别:兵站壁垒森严,旌旗肃杀。
一队队甲士顶盔贯甲,寒铁冷光森森逼人,手持长戈利刃,面色严峻如冰,哨位林立,戒备异常。
远处,大批天斗军团整装待发,兵士们疲惫的容颜上刻满了风霜艰困,更透着一往无前的刚毅。
战鼓沉雷,旌旗漫卷,勾勒出一幅将士赴死、壮行天地的悲怆画卷。
此去征程,又不知多少英魂将归马革,多少男儿血浸黄沙。
“好!好一群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单凭这般血勇之气,俺老猿也定要帮他们把那星罗贼子,揍他个七荤八素!”
二明瞧见这等铁血军容,激动得摩拳擦掌,声如洪钟。
其本就是森林王者——泰坦巨猿之躯,天性狂悍嗜战。
可惜此等豪情,只换来大明一个无语的白眼。
“而此刻的唐三,心头却像堵了块青石,一股无名沉郁之意悄然弥漫。
“哥!你速看那边,似有高阶魂师正在厮杀!”小舞的娇叱打断了唐三的凝思。
他倏然回神,目光立如冷电般射向小舞所指方向。
果不其然,不远处一座颇为隐秘的狭小山谷内,两帮人马正自对峙厮杀。
一方着天斗军士服色,在一名壮硕中年将军的统领下,正苦苦支撑,左支右绌;
另一方则是一干劲装人物,为首一位老叟阴沉如鹰隼,正指挥小队发动连绵不绝的猛攻。
小山谷本不甚阔,却被各色魂环迸射的霞光流彩映照得光怪陆离,诡谲异常。
“走,近前一探。”唐三携起小舞玉手,神力微卷,携同大明二明,倏忽瞬移,悄无声息地隐没于山谷内的虚无空间之中,凝神观战。
争斗双方之中,赫然有不少魂尊乃至魂圣级别的存在。
那领头攻杀的年长老者尤为引人注目,此老骨瘦嶙峋,形似一具被层层灰布包裹的枯柴,仿佛一阵疾风便能将其卷飞九霄。
然正是这副枯槁躯壳之内,竟迸发出令人侧目的强横魂力波动。
唐三神目如炬,一眼洞悉老者修为,不过七十八级魂圣境界。
黄、黄、紫、紫、紫、黑、黑!七枚光华灿然的魂环由足下迤逦升起,老者枯槁的面容骤然狰狞,气势随之暴虐攀升。
其掌中一株灰藤状武魂猛地盘旋扭曲,一道凌厉无匹的灰色光芒匹练般爆发而出,汹涌激荡,如一道撕裂空气的毒蟒,挟着刺目的煞气,直扑对面那位领头的壮硕秦将军!
只此一击,便搅得谷中戾气翻腾。
“哼!雕虫末技!倘若星罗贼子就只这点伎俩,依本将看,趁早束手就擒为妙!”秦将军眼见那凶厉匹练袭来,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轻蔑叱咤一声。
同时双臂急振,那早已附体的深黄兽爪交叉于身前猛然一划,一面厚重凝实的黄色光幕在周身七枚魂环辉映下悍然铺开!
那灰色匹练狠狠撞上光幕,黄色光幕一阵剧烈扭曲波动,险象环生,终于堪堪抵住,最终在秦将军额间沁出的冷汗中渐趋平稳,险之又险地化去灰衣老者这歹毒一击。
“好!好!好!”灰衣老者一击无功,反被那光幕反震之力激得气血微滞,脸上顿时阴沉得似要滴下墨汁来,恨声道:
“早闻天斗秦将军泰坦巨狼武魂攻守兼备,今日领教这记‘泰坦之光’,倒也不负虚名!既然尔执意找死,休怪老夫心狠手毒!”
适才一击,虽非倾力而为,却也用上了八分真力。
那道貌似轻巧的灰色匹练,实乃他第六魂环技——白鳞毒光!
素日里凭此裂金碎石,开山断流如等闲,岂料今日竟被眼前这位低他两魂之力的将军轻描淡写化解?
如此奇耻大辱,让这向来睥睨同阶、极好颜面的灰衣老者吴心,如何咽得下心头怒火?
吴心此人,早年因放纵渔色,结怨无数,不得已隐于深山苦修武魂,绝迹红尘已久。
然其武魂乃一株极其罕见的上古“血毒藤”,兼具缠绕束缚与诡异剧毒,毒性虽比不得毒斗罗独孤博碧鳞蛇皇之霸道凶烈,却另辟蹊径,阴诡莫测。
待他自觉功成,为攀附权贵荣华投效星罗帝国。
此番奉命潜入天斗制造混乱,不期甫抵天威兵站外围,便被这秦将军识破形迹,拦截困于此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