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问
马车在乱葬岗的暴雨中疾驰，车辙碾过泥泞，溅起的血水混着雨水拍打在青布车帘上。
苏沉烟盯着裴砚苍白如纸的脸，他唇边那抹血迹艳得刺目，像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五年前扬州瘟疫，“她嗓音发颤，“你送来的那包避瘟香里……掺了苏家独有的‘返魂引’。“
裴砚闭目不答，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青影。
寒露突然嗤笑：“姑娘现在才想起来？当年要不是大人冒险……“
“寒露。“裴砚声音轻得像叹息，“取针。“
暗卫悻悻住口，从袖中抽出一支三寸长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沉烟一眼认出——这是用“离魂香“淬炼过的毒针！
“你要用这个封穴？“她猛地按住寒露手腕，“他中的是‘锁魂香’反噬，离魂香会要他的命！“
裴砚忽然睁眼。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烧着两簇幽火，映得沉烟掌心发烫。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他心口，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摸到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苏姑娘。“他慢慢掰开她手指，“关心仇人性命，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车外惊雷炸响，照亮他敞开的衣领下那片肌肤——从锁骨到心口，密密麻麻全是香灸留下的焦痕，排列成《天香谱》缺失的序章纹样！
沉烟如遭雷击。
这些疤痕她太熟悉了。父亲曾说过，只有苏氏血脉才能承受“天香烙“，每烙一字便折寿一年……
“你究竟……“
马车突然急刹。寒露掀帘瞬间，一支玄铁箭破空而来，直取裴砚咽喉！
（2）骨铃阵
沉烟本能地扑过去，箭尖擦着她耳畔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车外景象让她毛骨悚然——
数十具挂着腐肉的骷髅悬在枯树上，每具骨架的腕骨都系着青铜铃。夜风穿过肋骨空隙，吹得骨铃叮当作响，竟组成诡异的韵律。
“骨铃摄魂阵……“寒露脸色煞白，“军器监竟连这种阴毒玩意都挖出来了！“
裴砚却低笑起来。他推开沉烟，踉跄着站到车辕上，染血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赵监正既然到了，何必躲躲藏藏？“
枯树林深处缓缓驶出一顶猩红官轿，轿帘上绣着狰狞的饕餮纹。轿中人声音像钝刀刮骨：“裴大人私通前朝余孽，该当何罪？“
沉烟突然认出这个声音——三日前苏家灭门夜，就是这个人站在火光里说：“香道世家？不过是一群守墓的狗！“
恨意如毒藤缠住心脏。她摸向腰间香囊，却被裴砚一把扣住腕脉。
“别动。“他背对着她轻声道，“看地上。“
泥泞中隐约闪烁着银光，竟是无数交错的细丝，将整片乱葬岗连成一张巨网。每根丝上都穿着人指骨磨成的铃舌，随着轿中人抬手，所有骷髅突然齐刷刷转头！
“交出《天香谱》，留你们全尸。“
沉烟突然笑了。
她挣开裴砚的手，从发间拔下一根乌木簪。簪头裂开，露出里面暗藏的赤色香丸——这是父亲临终塞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赵监正想要这个？“她将香丸高高举起，“那就看您接不接得住了！“
香丸坠地的刹那，裴砚突然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起。身后传来寒露的尖叫：“大人不可！那是苏家的‘焚骨香’——“
轰！
赤色火焰冲天而起，所有骨铃在火中爆裂成灰。诡异的是，那些银丝遇火竟凝成实质，将烈焰束成一条火龙，直扑猩红官轿！
轿帘炸裂的瞬间，沉烟终于看清那人样貌——
一张与裴砚有七分相似的脸。
（3）同心烙
火龙在距官轿三尺处突然消散。
赵监正抚掌大笑：“好一个焚骨香！可惜啊……“他掀开袍角，露出脚上玄铁靴，“苏老儿没告诉你，这香烧不断陨铁锁魂链？“
沉烟浑身发冷。父亲确实说过，焚骨香可焚尽世间万物，唯独对陨铁无效……
“谁说我要烧链子？“裴砚突然开口。
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枚青玉扳指，正正按在沉烟后颈的香印上。少女额间赤印骤然亮起，那些被焚骨香灼烧过的银丝突然调转方向，如活物般缠向赵监正！
“你竟然……“赵监正暴退数丈，“用天香烙做引子？！“
沉烟这才惊觉，自己后颈不知何时被烙下了与裴砚心口同源的纹路。那些银丝穿过她周身要穴却不伤皮肉，反而将焚骨香的余热导入她经脉，化作无数金线顺着裴砚的扳指涌出！
“裴砚！“她疼得眼前发黑，“你早就计划好……“
“别怕。“他唇贴着她耳垂低语，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很快就不疼了。“
金线织成巨网罩住官轿时，沉烟在剧痛中恍惚看见——
十五岁的裴砚跪在雪地里，将避瘟香塞给守门小童：“告诉你家小姐，香方第七味要换成效力减半的甘松……“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精心设计的重逢。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