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报纸里并没有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段正诚将短篇《篝火》抄完后,预计了一下中篇应该在明天可以完成,便收起稿纸,拿出一本笔记开始盘点这两天获得线索。
他虽然不是什么高中生名侦探,但只要看过几本侦探小说,对于本格推理的三要素还是有所了解的,即所谓的——动机(why done it)、诡计(how done it)、犯人(who done it)。
无限世界并不讲究铁证如山,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然而即便是这样,以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最多也就能猜一下最后一点——犯人。
他在纸上写下砂月、雏神、祠草,雏偶神,四个单词。
雏偶祭的举办方为祠草家,神明作祟,作为神职人员很有可能牵涉其中。至于雏神家,集落里有一大半人的生计与他们有关,权力从战国时代起就扎根于此,要在村里谋划什么阴谋,没有地头蛇的首肯或参与很难,所以也有嫌疑。
最后是砂月,疑点最多,最有希望成为突破口的存在。她之前可能呆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个时间点,来到人形村,应该有什么目的。尚织之前有提到过三月初的雏偶祭上,神社要迎接天子,现在想来,砂月会是这个所谓的天子吗?
少年用笔将两者连起来。
——尚没有支持这一推论的依据,要再往下挖的话,砂月自己肯定不会承认,尚织貌似知道点什么,但他的态度隐隐是让自己不要碰,剩下能问的,便只有秘密基地里那几个同龄人了。雏神理人,他更接近权力的核心,看上去没什么心机,男孩子间也更好说话,可以将他定为目标。
盘算已定,段正诚合上笔记,为了应付将来的危急,以及放空大脑睡个好觉,他起身来到房间中央站直,双脚略微张开,约为肩宽的1.5倍。
之前少年因为兴趣学过一段时间拳击。不过后来没有坚持下去,多数已经还给老师了,现在只能靠肉体记忆挖掘出一点基础中的基础。
以右脚为轴摆出侧身的姿势,缩紧下巴,放松膝盖,脚跟略微提起,右拳举到下颚右前方,左拳靠前,距离下颚约20厘米。
嘛,还算像样吧。
对着镜子,段正诚检查起自己的姿势,但现在没有可参考的标准,他只能凭感觉判断——之后去城里顺便看看能不能买到拳击教材好了。
移动重心让身体前倾,这时瞄准前方略偏内侧的地方出左拳,拳头向内旋,手腕与地面保持平行,想象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击中对方。
“嗖——”快速的伸展手臂再利用反作用力拉回,确保每一分力量都释放出去。这便是拳击中基础的前手直拳了。
看似简单,初学者通常也要数百次的练习才能掌握其中诀窍。段正诚虽然过去有一定基础,但自知离能实战的程度还差得远——他当初也就是个兴趣班的水准。
无奈第一场任务直接上,主神不给强化的机会,他只能尽可能的有什么用什么了。
——打起来,要是能随随便便开个基因锁什么的就好了。
梦还是要做的。
十拳……百拳……单纯的计数能让人集中全部注意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给疲惫的身体再冲个热水澡,很快少年就感觉到了倦意,在合上眼睛之前,他透过窗最后又眺望了一眼祠草神社所在的漆黑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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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盛在三方佛具里的泥上印有红叶般的小小手印,跪坐在殿中央的少女用手掌轻轻敲打。那动作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她孤身一人,只是沉默地拍打着。
六座同样的三方佛具将少女围在中心,烛火摇曳,驱散了黑暗,但那也仅限眼前的一小片空间。
湿润光滑的泥土表面反射着微光,少女发现泥土里面混有白色的碎片,必须要小心不刺破手掌。如果是刑警的话,恐怕立刻就会知道那是人的骨头吧。
这泥土是从散布在集落周围的七座墓地里收集来的。用其进行仪式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
啪嗒、啪嗒。
从另一个佛具中取出泥土混入,再舀一点水浇上去,小巧的手掌费力地揉捏着,直到混合均匀,泥团有了一些硬度。
少女小小的指尖被冻僵,感觉渐渐变得迟钝。虽然外面的雪不会吹进来,但冬天的室温依旧寒冷。
不能停止揉泥,她理解这是重要的仪式,自己必须坚持下去。
啪嗒、啪嗒。
漫长的准备过程终于结束了,水分从泥中脱去,泥质变好了。少女两手抓起泥土,揉成一团。按照被教导的那样做出形状。先是腰部的线条,然后捏出头部,再是手脚。最后用指甲挖出沟槽,代表脸。
与人类似像非像,形状干瘪的土人偶。
巫女告诉过她,那是人沉睡在母体胎内的样子。
把成形的人偶放回三方佛具,取出白纸叼在嘴里。少女握住短刀,褪下刀鞘。
最后一步。
将冰冷的刀刃抵住手腕,略微用力,刀口陷进柔嫩的肌肤当中。
即使听说不会疼,对于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一行为她还是感到恐怖。
深深的吐息。闭上眼,让心情平复,然后轻轻抽动刀子。一点感觉也没有。睁开眼,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一颗颗鲜红的珠子膨胀起来。赤红的血平滑地落下。她把手臂伸向土人偶,握紧拳头。
鲜血滴到刚被赋予形体的胎儿嘴边。就像是赤子饮乳般,红色的液滴被它吸进嘴里。移动手臂,滴向头,滴向身体。就像要让涌出的血流遍人偶全身一般,渐渐地,饱饮鲜血的胎儿变成了黑色。
用叼在嘴里的白纸擦拭干净短刀,重新收入鞘中。少女给手腕缠上白布止血,取来佛具旁的小巧桐木箱——边长约七寸,大小正适合收纳士人偶。
注意着不破坏形状,小心翼翼的将赤子放入其中,关闭箱盖。少女起身,却猛地一歪,踉跄几步。有些头晕,勉强站稳了脚步,双手捧起桐木箱,来到外面。
积雪被清到了两侧,也不穿鞋,她就这么慢慢地走在冰块一般的石板上。
夹着雪的夜风冰冷刺骨,少女呼出白气,凭着烛光,一步一步延参道前行。在以玉串隔开的一角,地上的石板被挪开。
少女走上前,跪拜行礼,先将捧着的桐木箱高举过头,然后垂首将木箱放进洞中。献上祈祷。又从佛具中掏出剩余的泥土撒到桐木箱周围,将其完全掩埋,不留一丝缝隙。
两名大人,从左右抬起平整的石板移到洞上,分毫不差的合拢。她深深垂下头,然后起身。这次没有头晕。按照两拜、两拍手、一拜的顺序做完礼拜,少女转身从站成两列的大人们之间穿过。
砂月,在雪之舞中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