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人是我带来的,我不能再让我身边的人死在你手里!”
这一次抵挡,崔谬的刀出鞘了,剧烈的撞击声是两人起伏的心绪。
崔谬的话让魄姑眼底波动。
“……东西看完了?”
“看完了!”
“看懂了?”
“懂了。也不懂。”崔谬执刀上前几步:“你们原本是有机会离开的,为什么留下?”
“如果你看懂了,就该知道我们不得不留下。”
“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姑母您!”
“……不错。”
姑侄二人气氛紧张,秦苍却实在听不懂双方打的哑谜。
不止如此,她更是实在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哪句话不对,使得对方突然动了杀心!
魄姑太过强悍。秦苍只能防御,不敢回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崔谬的出现,算是暂缓了其斩杀。秦苍趁机躲在他身后,却发现执刃之人正在隐隐战栗。
“你们以义父、义母之名照顾我,养大我,教我功夫,教我道理。还告诉我,我爹是你们的同僚,是个拯救了鄢胥万民的英雄!可是你们骗了我……”
“谬儿,无论曾经发生什么,你是无辜的。我们只希望你好好长大。”
“你们救下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一直以来,我以你们为榜样,以自己是你们的义子感到荣耀。可是今天我才知晓,每每我以忠义告诫旁人时,自己却流着叛徒的血!”
这时风已经很大了,扬起的沙尘迟滞了曙光的降落。
“姑母,是你们杀了我爹吗?”
“谬儿!先跟我回大墓。”魄姑说罢就要上前,崔谬并未收起刀。
“崔谬!风大了,河岸待不住!是走是留,做个决定!”秦苍一面大喊,一面咬着牙遮挡眼前风沙。身上的伤口逐一被红土与飓风鞭笞,无比疼痛。
“谬儿不要相信她!她是宋逸的人!我不能让她活着。”
“您先回答我,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
“你这么问,叫她如何回答?我来!”秦苍右手抓住崔谬一臂,让自己免于被风沙吹跑,左手晃动戒链,“拂尘”击出。
“前辈,秦苍得罪了!”
“拂尘”原本是需要服用的,然而现在风沙剧烈,粉末顺风一个眨眼间就进入老人口鼻之中。
“怪物!你与宋逸一样,是个怪物!你既然有意扮弱,为何不掩饰到底?”
“前辈,我之所以不愿过分,并非扮弱,是因为您是崔谬的姑母。但前辈有所不知,崔谬是我德武军军中教头,我若不能让他得到答案,他如何收心与我回家?!”
“秦苍!你别乱来!”
崔谬没想到浑身浴血之人竟然还有余力施展毒蛊,但更担心她会真的伤及魄姑。
“放心!一次‘拂尘’,影响不大。我能困住她的时间有限,快想想你要问什么,一并问!”秦苍转过头,再次看向魄姑:“前辈既已经让崔谬过目案牍,不如一次说完!说完了,我们就走!”
晨曦微亮,黑湖上大风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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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胥城外战鼓擂动,来者从两处渡水强攻。
河道宽,无法运输任何重型攻城器具,只能由精兵先行。此刻水面已有些许薄冰,在晨光下道道寒光如斩人利刃,锋利、刺骨。
上游一队行进中触及涡流,被水流冲散,抵岸时,许多人正在对方长弓射程内。尚不及将“腰舟”卸下,便遭遇守方城楼之上箭矢压制。
“腰舟”是藤木仿葫芦形制的,轻巧,攻城者将其束于一臂:既能借其浮力渡水,又不至于过于桎梏身体。在河里,外延藤枝能阻挡箭簇威力,提高生还几率,可是到了岸上就成了累赘:人快不过飞驰而来的箭,压根还来不及回身绑缚渡河绳索就倒下去一片,更别说靠近、登墙。
可是面对这一个个倒下去的肉盾,来人没有停止渡河。
来犯者最近的弓弩阵,架设于河对岸水滩上。
比之鄢胥戍卫,这些长弓竟然更厉害!第一批倒下的渡河者,吸引了城上之人注意,为了将来人尽毙,不少弓弩手离开城墙保护射击。这时,河对岸攻方弓箭齐齐袭来,竟多可直达城垛之上!接连有几个戍卫者跌落城关,这是让鄢胥守城之人未曾想到的。
一来一往,各有死伤,鄢胥城下、护城河面的藤木“腰舟”逐渐染血。
攻方没有后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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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怎么办?”尤龙着急:“要不然我们合拢兵力,与来人一起,攻入鄢胥吧!”
“尤龙,我们已经向城中递入消息,现在若加入攻城一方,岂非入了‘敌营’?反复不决,兵之大忌。”
回答尤龙的人叫做扉荣。
扉荣是从乐云一路跟随秦苍来此的。此人身出高门,自幼与邝野相识。
晨光未现时,城外便有异动。两人得令在此等候陆霆。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能看见鄢胥正门与其前方护城河的。
“可是鄢胥不也一直没理我们吗?阿姐和邝爷入城也有段时间了,死生未明!这算得哪门子的结盟!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去!三城之中慎城守军人数最少,城西北墙所筑工事最薄弱,主攻此地,未必拿不下!”
“邝爷在城中,我也着急。可是就算慎城人少,那也是数倍于我们。况且鄢胥三都紧邻,哪一处发现异动其他地方必会驰援。这里城墙营垒高驻,还有一条护城河,易守难攻。况且我再问你,就算杀进城门了,去哪救人?敌我不清,还不得让人关着门打?”
“你就是胆小!”
“我不……陆将军!”
两人回头,陆霆来了。
“如何?”
“陆将军,来人已就位,正在渡河。”扉荣答到。
“陆将军,我们怎么办啊?”尤龙也上前问道。
“再等等。”陆霆回答。
这几日,德武军出入不得,被困在鄢胥三都与建褚边缘的山林中。陆霆几乎将半数之上分散出去,打探情报,虽鄢胥三都与之前无异,但九泽军前军斥候靠近的第一时间就被察觉了!
来者人数甚众,但身着怪异:大部分人着新坤战甲,偶也有些着九泽士卒武服的,还有极少数是粗布衣,似军中后方杂役。
之所以最终判定来者是九泽正规军,并非有谁神机妙算,只是侦查下了苦功夫。
来者人多,行路时后续部队管理松散,德武军侦查者中有三人混入与其同行、打探消息,最终还绑出来了一个九泽兵!对方竟浑然不知。
这一群混杂之众戈马完备、全副武装,绝不是来鄢胥交朋友的!加之此前已从抓住的私奔者口中得知鄢胥似乎料到会有敌情,因而早就做了应对,更能断定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