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处不在的冰冷。
不是空气的温度，而是一种渗透进骨髓、冻结灵魂的绝对洁净感。
李天一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彻底消毒、打包待运的货物，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无菌包装袋的气味。
束缚光束消失了。
他重重摔在坚硬、光滑得如同镜面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烂泥，引爆能量和目睹夏焉然湮灭的双重打击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手腕内侧，那行荧光数字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能量源同步率：0.0001%】，被“零的归处”状态死死锁住，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灯。
他挣扎着抬起头。
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纯白占据。
这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球形空间。
穹顶高远，如同倒扣的天幕，流淌着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线的乳白色光晕。
脚下是同样材质、温润如玉的白色金属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一身污秽破烂的格纹衬衫和工装裤，与这极致洁净的环境格格不入。
空间内空无一物，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空旷和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类似臭氧又带着淡淡甜香的味道，吸进肺里，冰冷得刺喉。
星穹集团空中城。
锈铁城贫民窟传说中的人间天堂？
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囚笼。
“清洁程序启动。”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声音来源不明，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嗡——
轻微的震动从地板传来。
李天一周围的地面无声地滑开几个圆形孔洞。
几束柔和的、带着微蓝光芒的光束精准地笼罩了他。
没有水，没有泡沫。
光束扫过身体，衣物上沾染的锈铁城污垢、血渍、尘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皮肤上残留的油污、汗渍，也被彻底净化，露出底下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肤色。
连头发里藏匿的金属碎屑都被清理干净。
这并非舒适的沐浴，而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剥离。
仿佛要将他与锈铁城、与过去的一切联系都强行斩断。
李天一闭上眼，任由那光束在身上游走，心中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翻涌的恨意。
夏焉然湮灭前最后那疯狂的眼神，零那声“回家了”的微弱呢喃，银面人面具下那双死寂的瞳孔……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意识。
清洁光束消失。地面孔洞闭合。
“着装程序启动。”
头顶的穹顶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降落下来，悬浮在李天一面前。
衣服的材质前所未见。柔软、光滑、带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触手微凉，却又异常舒适。
款式简洁利落，银灰色的基调，线条流畅，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点缀着极其细微的、流淌着幽蓝光芒的纹路——正是星穹集团的标志性六芒星DNA链。
李天一看着这套价值不菲的行头，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是继承人的制服？还是实验体的囚服？他没有动。
身体依旧虚弱，更重要的是，他拒绝这种“恩赐”。
“着装倒计时：10…9…”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无形的压力降临。
不是物理的，而是精神上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这个“污点”。
李天一咬着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点点将那套银灰色的衣物套在身上。
衣服自动贴合身形，舒适得如同第二层皮肤，却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像被套上了一层华丽的枷锁。
着装完成。
他站在那里，一身光鲜，内心却一片荒芜。
手腕内侧的荧光数字在银灰色衣袖下依旧微弱闪烁。
嗡……
正前方，那片光滑如镜的白色金属墙壁，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深邃的通道。
通道内壁同样流淌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宏伟的空间。
没有指引，没有声音。
但无形的压力清晰地指向那条通道。
李天一深吸一口气，冰冷洁净的空气刺痛着肺叶。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尽头。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单和沉重。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更加庞大、如同神殿般的空间。
穹顶高耸入云（或者说，入“城”），由无数块巨大的、透明的晶体拼接而成，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翻涌的云海和下方渺小如蚁穴的锈铁城废墟。
阳光透过晶体穹顶洒下，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变幻的光斑。
空间的核心，是一个悬浮在离地数米高空的巨大平台。
平台由某种半透明的、散发着微蓝光芒的能量晶体构成，流光溢彩。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张造型极其简约、却充满未来感和压迫感的王座——并非黄金宝石堆砌，而是由纯粹的、流动着幽蓝数据流的黑色金属构成，线条冷硬而流畅。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在猩红实验室里带走他的银面人。
他依旧戴着那张光滑如镜的银色面具，面具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边缘凝固的暗红痕迹如同干涸的血泪。
他换下了那身银灰色作战服，穿着一件同样是银灰色、但质地更为华贵、剪裁更加贴合的长袍。
长袍的领口和袖口，同样点缀着流淌幽蓝光芒的六芒星纹路。
此刻，他并未看走进来的李天一，而是微微抬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那透明的晶体穹顶，投向无垠的宇宙深处。
双手随意地搭在王座的扶手上，姿态放松，却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威严。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
只有能量在王座和平台上流淌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李天一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警告！检测到高维意识威压！来源：星穹董事长！威胁等级：绝对压制！】
沉寂的系统感应模块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警示，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