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顺着石阶蜿蜒而下，林尊的登山靴碾碎几粒凝着水珠的苍耳子。
他攥着那本泛黄的古籍，山风掀起书页间夹着的枯叶，露出被虫蛀蚀的"云岭"二字。
三天前从马富商病号服衣领发现的茶渣，此刻正在他贴身口袋的密封袋里，与晾晒场收集的川贝母露水互相渗透出铁锈味。
“紫灵芝要长在三叠泉背阴处。”药农用柴刀劈开荆棘时，刀刃震落一串山蚂蟥，“这季节毒蛇都盘在树根下睡觉哩。”
林尊将登山绳在腕上绕了三圈，腐殖土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昨夜暴雨冲垮的山道上，他亲眼见到采药人的背篓卡在断崖边，半篓七叶一枝花被泥浆染成褐红色。
此刻他白大褂下摆沾满鬼针草的倒刺，右手虎口被岩黄连的锯齿叶划开血口，却在触碰到石缝里那簇暗紫色伞盖时，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震颤。
医院中药房，吴药师推了推老花镜。
晾晒场的监控画面里，林尊五天前埋下的川贝母种子，竟在梅雨季发了霉。“年轻人非要学神农尝百草。”他往紫砂壶里扔了把云雾茶，热水冲开茶汤表面漂浮的虫蛀碎屑，“云岭的紫灵芝？
那玩意二十年前就绝迹了。”
603病房的绿萝突然发出簌簌响动。
孙夫人剪掉第三片蜷曲发黑的叶子，鳄鱼皮包拉链齿间新夹的茶叶泛着金属光泽。
她瞥见楼下救护车抬下的担架血迹斑斑，掏出手机时，翡翠镯子磕在窗台迸出火星："蓝少，您介绍的那个医生..."
暴雨在第七日清晨转为细雨。
林尊背着竹篓推开医院侧门时，晾晒场七口陶瓮同时腾起白烟。
小周正要把发霉的川贝母倒进垃圾桶，突然被篓中那株伞盖泛着金边的紫灵芝惊得打翻簸箕——滚落的药材竟自动避开积水洼，在青砖地面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是...三叠泉岩层的晶状纹理？”吴药师握着放大镜的手剧烈颤抖，老花镜滑到鼻尖。
紫灵芝伞盖背面密布着与古籍残页完全吻合的沟壑，更诡异的是断面渗出胶质物，在晨光中折射出与孙夫人翡翠镯子如出一辙的幽绿。
陈医生将注射器藏在白大褂口袋走进配药室时，电子秤显示着0.3克砒霜。
他盯着林尊调配的十全大补汤，嘴角抽搐着摸向装雄黄的瓷罐。
窗外晾晒场忽然刮起怪风，那株紫灵芝在竹匾里顺时针转了半圈，将影子精准投在称量纸上。
"剂量不对。"林尊突然按住陈医生手腕，雄黄粉簌簌洒在对方鞋面。
他食指沾了点药汤抹在陈医生领口，雪白布料瞬间晕开蛛网状黄斑：“川乌要配蜂蜜煨炒，你这锅底的火候倒是比太平间的冰柜还冷。”
走廊传来器械车翻倒的巨响。
孙夫人的鳄鱼皮包撞开围观人群，半截翡翠镯子正卡在林尊刚标注的“忌金属器皿”的药方上。
蓝峰带着三个穿唐装的老者挤进配药室，为首那人用银杖挑起紫灵芝，杖头镶嵌的云纹墨玉突然裂开细纹。
暴雨在黄昏时分再度降临。
林尊站在中药房顶楼，看着自己五天前种下的川贝母在积水中疯长成北斗七星阵列。
他摸出那枚沾着陈医生领口药渍的棉签，在古籍残页"月圆夜"三个字上轻轻一抹，朱砂竟褪色成与孙夫人茶叶相同的金属绿。
玻璃药罐在酒精灯上咕嘟作响，林尊握着铜药碾的手腕纹丝不动。
陈医生领口的蛛网黄斑在日光灯下逐渐发黑，竟与古籍残页褪色的朱砂形成对称纹路。
他忽然将碾碎的紫灵芝孢子撒向药汤，沸腾的液面瞬间凝结出北斗七星的冰晶图案。
"这...这是《千金方》里失传的七星续命汤！"吴药师的老花镜滑落到鼻尖，手中放大镜映出汤药里游动的金色光点。
监控屏幕突然滋啦作响，晾晒场七口陶瓮同时喷涌白雾，那些疯长的川贝母在雨中摆出与病房完全相同的星斗阵型。
马富商突然剧烈咳嗽，监护仪的心电图竟随着陶瓮腾起的白烟同步起伏。
林尊指尖银针蘸着药汤刺入膻中穴，针尾震颤时带起的药香让病房绿萝蜷曲的叶片骤然舒展。
孙夫人鳄鱼皮包上的翡翠镯子突然迸裂，碎玉坠地时与监护仪恢复平稳的滴答声完美重合。
“血压90/60，血氧98%！”小周举着检验报告冲进病房，发梢还沾着晾晒场带回来的川贝母霉斑。
陈医生攥着注射器后退两步，白大褂口袋里的雄黄粉簌簌漏出，在地面拼成个扭曲的"妒"字。
七日后晨光初绽时，马富商已经能在阳台打完整套五禽戏。
他掌风扫过盆栽罗汉松，叶片背面凝结的露珠竟折射出紫灵芝伞盖的金边纹路。
孙夫人捧着锦旗闯进院长办公室，簪花小楷绣着"再世华佗"四字，金线在阳光下泛着与翡翠镯子相同的幽绿。
表彰大会当日，暴雨将歇未歇。
林尊白大褂袖口还沾着晾晒场的泥渍，胸前锦缎红花却红得刺目。
当他接过院长递来的烫金证书时，礼堂穹顶突然传来闷雷，证书暗纹在闪电中显露出与古籍残页相似的云岭山势图。
"两千万！"马富商对着麦克风喊出捐款数额时，陈医生手中的签字笔突然炸裂，墨汁在签到簿晕染成北斗七星形状。
林尊望着台下闪烁的摄像机，忽然察觉证书内页有细如发丝的金属碎屑——与孙夫人茶叶中发现的异物如出一辙。
掌声如潮水退去后，林尊独自站在中药房顶楼。
晾晒场的川贝母在月光下疯狂扭动，竟将北斗七星阵列转向城北的蓝氏庄园。
他摸出那枚沾着陈医生领口药渍的棉签，发现霉斑已生长成完整的云岭山脉剖面图。
蓝峰带着夜露气息出现在防火门外，唐装下摆沾着几片紫灵芝孢子。
他手中把玩的云纹墨玉突然裂开第二道细纹，裂纹走向与林尊古籍残页的虫蛀痕迹完全吻合。
“林医生可知二十年前云岭的医疗事故？”蓝峰指尖轻弹墨玉，裂痕中渗出胶状物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绿，“蓝家祠堂供着的族谱，缺了整整七页。”
远处救护车警笛撕开夜幕，林尊白大褂口袋里的密封袋突然发烫。
茶渣与川贝母露水的混合物正在腐蚀袋壁，析出的晶体在布料表面拼出个鲜血淋漓的"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