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发配到乡下，也跟他当初到台里上班一样，既没什么正规的手续，也没什么仪式交接。最高礼遇便是台里一个校领导特地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就差一个接头暗号，那就成了隐蔽战线秘密接头了。
如果这次下乡，就是单纯的下派锻炼，或者别的任何事由，孙建的情绪，也断不至如此的低落。可他现在不是，他是被发配，被驱逐，被人象狗屎样剔除。孙建很清楚，这些都是那个男人使的阴招，都是权力对他的摆布。可他知道又能怎样？
他毫无力量反抗，只能任人摆布。他心在泣血，还得装出笑脸。
他乘坐班车来到一座陌生的小县城，然后找出电话号码，打通电话。接电话的人感觉像个不小的官，说话的口气也非常简短、干净，听清事由，便让他原地等候，马上有车来接他。孙建别无选择，只能傻等。
好在不过接他的小车很快就到了，有人提前给他打了电话，小车也直接停在了他的面前。车刚停稳，一个亮丽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并热情向他伸出手。
“孙记者对吧？我叫顾盼，领导派我来接你。”
孙建礼貌地伸手象征性和对方触碰一下，立马跟触电似的收回，礼节性点点头：“我不是记者，我是来报道的。”
“知道，领导交代过了，人没搞错就行。上车吧，我就是来带你去报道的。”
“噢！谢谢！”
“不客气！”
孙建趁机仔细看了顾盼两眼。看样子年纪大概也和自己差不太多，穿着有些职业化，但气质也还表现出学生气。长相也算标致，但不是太有气质美女的韵味。看这大大咧咧的样子，显然是优越家庭出来的刁蛮公主。自信过头，目无一切，也就不知道怎么收敛了。
孙建按接待人的示意，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在后排落座。车上只有司机和前来接他的美女顾盼。孙建本以为他坐后排，顾盼自然就是坐副驾了。但出乎意料，顾盼只是拉开另一边的后门，和他并排坐在了后座。这下，他整个人都紧张局促起来。
果然，车子刚开动，身边的美女马上就活跃起来。
“哎哎！孙记者！下派干部这事我可懂啊！这都是准备提拔，下来镀金的！”
美女这一开口便直击孙建的痛处，搞得孙建一脸尴尬，措手不及，神色慌乱连连解释：“不不！我——我这是例外，我也是刚工作，下来锻炼锻炼！”
“我就说呢！按常理，像你这样从省城拍下来的干部，最小的也该是科级干部，正科那就是正局，那级别都和我们余书记平级了。就算挂职锻炼，那也到不了乡镇去啊？怎么也该是在市里啊？最屁也可以任个科技副市长之类，将来回去一提就是处级了。可你怎么被派到乡镇上去了呢？你到乡镇挂什么职务呢？难道要代理书记，和我们余书记抢位置啊？”
余书记，乡镇，孙建从这简短的信息里，这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的地方。对他这次被发配，孙建着实毫不知情，一头雾水。就连他刚到电视台上班，也都因为是找那人开后门，他也一直未敢仔细打探。而眼前又是一个陌生的美女，对他这么一个劲打探追问，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
“我——我刚说了，我是特例，就是来锻炼的。”
“孙记者！我看你年纪好小，不会是刚毕业的应届生吧？”
“不不！不是应届生，但也毕业没多久。”
“哦——我懂了！”顾盼一个长长的“哦”，又让孙建脸上像被虾子夹了一般，红一阵紫一阵。实在心虚，尴尬。
“不管怎样，你来了我就有靠山了。来！交个朋友，以后请多关照。”顾盼说着，又主动伸出手来，孙建这下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抬起臂膀犹犹豫豫，眼神躲躲闪闪无处安放，逗得顾盼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强行拉起孙健的手，紧紧握住：“干嘛？这么瞧不起人啊？马上我们就要一起工作了。我在乡里就是负责宣传报道，还要经常给与书记写各种各样的材料，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简直头疼死了。余书记肯定是嫌我水平太差劲了，这才特地从省里把你给挖了过来。你是搞专业的，你来了我不就得救了。”
孙建这才用力抽出手来，又是一阵慌乱：“不不！应该不会，我也不知道，我来这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都是有人给你安排好的，我来这儿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一头雾水。”
“你——你也是刚来？”
“但总比你早啊？中华文明什么都讲究先来后到。早一天入师就是师姐，早一天入学就是学姐。以后，写东西我拜你为师；但按入职先后，你得叫我师姐，怎么样？”
“你先来，你是师傅，是领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孙记者！你性格不错，我们余书记肯定喜欢。好好干，争取早日得道成仙。”
“啊？”
孙建被顾盼一路唠叨，思维都有点跟不上节奏，反应也显得迟钝。他呆呆看着顾盼半天，显然对顾盼刚才的话还在脑子里打转。顾盼被孙建这么看着，也终于感到尴尬羞涩。于是哑然一笑：“我是说，你也是下来镀金的，争取早点取得成绩，重返原岗位。”
“噢！是是！”孙建也是一脸尴尬。再次抬头看了顾盼一眼：“那你原先是什么单位？从哪下来镀金的？”
“我是应届毕业就下放了，原因有点复杂，以后慢慢告诉你。”
“噢！”
“不过，我先给你透露个秘密。”顾盼说着，挪挪身子凑近孙建耳边：“我可是余书记的铁杆，可以向她保荐你。”顾盼几句密语，满口芬芳吹得孙建半边脸都感到滚烫，又弄了孙建一个大花脸。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孙建被发配乡下，原本就一头雾水，偏偏一到就碰上顾盼这么个话痨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个停，而孙建很多事情自己都不清楚，也只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疲于应付。这一路可把孙建折腾够了。
好在平原地区，乡镇到县城都是一路平坦，畅通无阻，整个路程也就个把钟头，眼看就到终点了，顾盼也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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