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茹听着陆雪晴那急切又带着哭腔的话，眉心死死拧成了一个结。
她那双眼，在刑侦队里以锐利闻名，此刻就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在张航身上来回剖析，审视。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她见过太多自称“大师”的骗子。
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最脆弱时的迷茫，趁虚而入。
雪晴现在的状态，太容易被人蛊惑了。
陆雪晴见张冰茹不为所动，急得快要跺脚。
她双手紧紧抓着张冰茹的胳膊，用力摇晃，像是在寻求最后的支撑。
“冰茹姐，真的！大师他……”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无比苍白无力。
该怎么说。
又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位经验丰富，只相信证据的老刑警，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生怕自己笨嘴拙舌，反而让冰茹姐对张大师的误会愈发深重。
张航仿佛并未察觉张冰茹那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他依旧稳坐在吱呀作响的摇摇椅上，神色平静得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氤氲的茶雾，模糊了他那张平平无奇的五官，却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深邃。
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张警官，陆雪晴所言，并无虚妄。”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不容辩驳。
“至于她父母的死因，确如她所感，并非寻常意外那么简单。”
“其中疑云颇多。”
“呵。”
张冰茹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更冷了。
“大师，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我办案多年，只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压迫感，试图将对方挤压到无话可说的角落。
“你说有疑点，可能拿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来？”
陆雪晴下意识地伸手，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了口袋里那个冰凉坚硬的金属外壳。
MP3。
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线索。
可指尖刚一触及，父亲临终前那郑重无比的叮嘱，便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这个秘密，在真相大白之前，绝不能轻易示人。
她猛地攥紧了手，将那个小小的MP3，更深地按回了口袋。
整个动作，快得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烫了一下。
张航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她紧握的拳上扫过，随即洞悉了张冰茹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固执。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依旧是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从容。
他将目光从陆雪晴身上移开，稳稳地落在了张冰茹的脸上。
“张警官最近，是否在追查一宗三年前的文物走私悬案？”
张冰茹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一缩。
张航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此案代号‘墨龙’，至今毫无头绪。”
“我记得，主犯的线索，应该是在一位姓‘钱’的古董商人那里，中断了。”
此言一出，卧龙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实体。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张冰茹脸上那层职业性的冷漠，那层坚不可摧的镇定，顷刻间崩塌，碎裂成无数碎片。
血色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随即，又一股热流猛地倒灌而上，烧得她耳根滚烫。
她眼中爆发出骇然与惊惧交织的光。
“墨龙”。
“钱姓商人”。
这两个词，像两枚重磅炸弹，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这宗“墨龙”文物走私案，是市局的顶级机密。
所有卷宗都被列为绝密等级，除了专案组核心的寥寥数人，就连局长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
至于那个关键的“钱姓商人”。
这条线索，是他们专案组耗费了巨大精力，才从无数蛛丝马迹里挖出来的。
可也正是在这里，线索彻底断了。
这件事，成了整个专案组两年多来无法释怀的心病，是他们碰都不愿碰的伤疤。
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懒散的“风水大师”，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窜了出来。
警局内部有他的内应。
或者，他本身就和这个案子有什么牵连。
她绝不相信。
她绝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能凭什么算命看相，就能洞悉如此机密的案件细节。
这完全颠覆了她十几年刑侦生涯建立起来的逻辑与认知。
张冰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的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沙哑与紧绷。
“你是谁？”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喉咙里磨过一般。
“你怎么会知道‘墨龙’？”
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是她最信任的伙伴。
冰冷，坚硬，随时可以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张航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意，此刻在张冰茹眼中，却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慑人。
她放在腰间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枪是她的底气，但面对眼前这个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男人，她第一次对这块冰冷的钢铁产生了动摇。
“张警官，稍安勿躁。”张航的声音依旧平缓，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几乎已经拔枪的动作，“知道‘墨龙’，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让这条‘墨龙’，真正现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仿佛透过这小小的卧龙居，看到了更遥远的风云变幻。“有些事情，并非只靠人力便能触及。就如同陆小姐父母的遭遇，背后牵扯的因果，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复杂。”
张冰茹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没有。
他的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将她所有的试探与压迫尽数吸纳，不起半点涟漪。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冰茹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