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收尸!”
四个字,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坟茔的阴冷,如同四枚淬毒的冰锥,狠狠钉进死寂的清晨,也钉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角门内的刘婆子如遭雷击,脸上幸灾乐祸的刻薄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踉跄着倒退两步,撞在门框上,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相府弃女?苏清影?那个被夫人亲手下令活埋、本该烂在乱葬岗里的二小姐?她……她怎么回来了?!
还成了这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模样!
周平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
玄色劲装下,握着腰间刀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深处,掀起滔天巨浪!震惊、审视、难以置信的寒光交织碰撞!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浑身污血却脊背挺得笔直的女子。
是她!虽然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濒死野兽般的狠戾与冰冷,错不了!昨夜……乱葬岗……活埋!赵氏!
电光火石间,无数信息碎片在周平脑中疯狂串联,一个令人齿冷的真相呼之欲出!
他掌管相府护卫,对后宅阴私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职责所限,加之赵氏手段隐秘,从未有确凿证据。可眼前这一幕……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二……二小姐?”
周平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目光扫过苏清影指缝间残留的暗黑血污,扫过地上那滩刺目的污迹,最终落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这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苏清影没有回答周平。
她所有的力气似乎都用在支撑那具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上。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越过周平宽阔的肩膀,精准地锁定了瘫软在角门处、抖如筛糠的刘婆子。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秽物。
“你,”苏清影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砸在刘婆子脸上,“去通禀。”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喉咙里磨出来。
“告诉苏承嗣,”直呼其名,毫无敬意,“告诉他那位贤良淑德的赵夫人……”
“他们的女儿,”她染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也讽刺到极致的弧度,“苏清影……”
“从乱葬岗的棺材里……爬回来了。”
“来……”
“收!我!娘!的!尸!”
最后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控诉,狠狠劈在相府那扇象征着森严等级的黑漆角门上!
轰——!
仿佛有无形的声浪炸开!刘婆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门内扑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嘶喊:“鬼!鬼啊!二小姐变厉鬼回来索命了!夫人!老爷!救命啊——!”声音凄厉,瞬间撕破了相府后巷死水般的寂静。
周平身后的几名亲卫,饶是训练有素、见惯生死,此刻也无不骇然变色,面面相觑,握着刀柄的手心沁出冷汗。
这场景,太过诡异,太过震撼!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带着满身来自坟墓的污秽和血腥,站在家门口,宣告自己回来收母亲的尸骸!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令人不寒而栗!
周平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阻止刘婆子的尖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仓惶逃窜的背影。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锁在苏清影身上。
看着她说完那句话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一晃,如同风中残烛,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脱手砸在青石板上。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几乎是本能反应!周平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在苏清影身体软倒的前一瞬,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托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裹着破布的枯骨。
冰冷、僵硬,透过单薄湿透的里衣,能清晰感觉到硌手的骨头轮廓和那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败草木般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周平心头猛地一沉!
这绝不是简单的受伤或惊吓!他常年刀口舔血,对伤病异常敏感。
这身体的状态……像是被彻底掏空了根基,只剩下一股强撑着的、随时会熄灭的意志在燃烧!尤其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毒!
苏清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属于现代灵魂的本能让她极度抗拒陌生人的靠近,尤其是一个力量远胜于她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反噬回去!但身体深处翻涌的剧痛和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瞬间将这冲动碾得粉碎。
她只能任由那只强健的手臂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重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黑暗中沉浮。
“二小姐!”
周平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撑住!”
他感受到臂弯中身体的抗拒和濒临极限的脆弱,眉头紧锁,立刻朝身后低喝:“赵四!去请孙太医!要快!从后门直接进揽月阁!”
他报出的,是苏清影生母生前居住、如今早已荒废的院落名字。
“是!统领!”一名精悍的侍卫应声而出,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马蹄声瞬间远去。
“李达!”
周平目光扫过苏清影咳出的那滩暗黑血迹和沾染污血的袖口,眼神锐利如刀,“取干净的布巾和水来!快!”
“遵命!”另一名侍卫立刻奔向角门内。
周平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苏清影,避开她身上明显的伤处,大步流星地踏进那扇象征着无数阴暗与不公的黑漆角门。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相府后巷冰冷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敲打着这深宅大院死水微澜下的惊涛骇浪。
相府内部,早已被刘婆子那杀猪般的尖叫惊动。
当周平扶着(或者说几乎是架着)如同血人泥塑般的苏清影,穿过一道道或惊愕、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下人目光,走向那位于相府最偏僻角落、荒草丛生的揽月阁时,整个相府的后宅,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彻底炸开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瘟疫,瞬间传遍各个院落。
“听说了吗?二小姐……那个病秧子二小姐……从乱葬岗爬回来了!”
“浑身是血!还拖着铁锹!说是回来收她娘的尸!”
“天爷!这怎么可能?夫人不是说她昨晚就……”
“嘘!小声点!周统领亲自把人带回来的!看样子是真的!还咳黑血呢!吓死人了!”
“收尸?收谁的尸?揽月阁那位不是早……”
“要变天了!这下真要变天了!”
窃窃私语在雕梁画栋的游廊下、在假山花木的阴影里疯狂滋长,恐惧和不安如同无形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下人们缩着脖子,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往日井然有序的相府,此刻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和压抑。
揽月阁。
荒废多年,蛛网尘封,门窗破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几株枯死的花木在晨风中瑟缩。
周平眉头皱得更紧,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小心地将几乎昏迷的苏清影安置在廊下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旧竹榻上。
竹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侍卫李达很快捧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跑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悸。
周平亲自拧了布巾,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小心,避开苏清影脸上明显的擦伤,试图擦拭她脸上凝固的泥污和血迹。
冰凉的布巾触及皮肤,苏清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微弱地抖动着,似乎想睁开,却终究没能抬起。
就在布巾擦拭过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边缘时,周平的动作猛地顿住!
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她唇角一处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白色粉末残留!
那粉末混合在泥污和干涸的血迹里,若非他目力惊人且擦拭仔细,根本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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