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当然知道沈元青此刻有多难受。
书里说,沈元青是个恪守礼仪之人,虽然也擅风雅之事,却从来不去什么声色场所。
如李公子这种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沈元清也是根本不屑结交的。
而现在,他不止要和李公子这些人一起同桌吃饭,还有个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公主在场……
这一整晚,沈元青堪比庙里入定的和尚,不管司清和其余几人闹成什么样,他都无动于衷,连眼神都不往这边瞟。
全当殿里只有他自己一人。
司清暗自佩服他的淡定,也不忘推动计划——
“沈公子,你现在知道要如何,令本公主开心了吗?”
司清突然向沈元清发问,殿内的谈笑声逐渐停了下来,只有隔间的丝竹之声还在回响。
沈元清垂着眼睑,温声道:“恕沈某无知。”
“无知?”司清挑眉一笑:“你昨夜便与我枯坐一宿,今日来赴宴,也依然是连句中听的话,都不愿说。”
听她突然编造出昨夜枯坐的事,沈元清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司清已经转开视线,看向了身边的人。
司清娇笑着问:“李公子,你说,他是真无知还是装不知?”
李侍郎家的公子李修远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哪里看不出公主是想为难沈元青。
他对沈元青劝道:“沈兄,来都来了,我看你不如也主动与公主共饮几杯好了。”
沈元青并不回应,只是定定的望着司清,眼神中隐约有些探究和防备。
司清被他看得心虚,清了清嗓子起身道:“算了,本公主也乏了。散了吧。”
刚才还与众人有说有笑的公主,忽然就冷脸离席,瞎子也能看出是心情坏了。
除了沈元青外,李修远几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按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不能在宫中滞留的,可今日却怪得很,通通被留宿在了长乐宫的偏殿里。
待宫人离开,李修远摸着下巴咂嘴:“我还以为今夜我会走桃花运呢。”
李修远身边的谢玉和他是老朋友了,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
他说:“想多了吧,一看公主就是冲着人家沈兄去的。”
李修远对沈元青调侃道:“沈兄,这女儿家的心思,我是最了解的。公主今夜邀请我们来,就是为了气你一气,可你的表现,实在是不解风情啊。”
沈元青依旧默不作声,只站在窗边看向主殿寝宫的方向。
“可不是?”谢玉也跟着附和:“从前只听说长乐公主泼辣骄纵,今夜相处下来,比起那些讲究男女大防的小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暧昧的窃笑。
这议论和笑声听得沈元青眉心微蹙,倏地回身看着谢玉。
良久,才不紧不慢道:“依大郕律法,凡议论散布皇家秘事者,可处腰斩或诛族。”
这是沈元青今晚同他们几人说的第一句话。
一开口就是一个极刑之罪。
谢玉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这条律法在立朝时建下,已经上百年没用过了。
但哪怕大致上不会用,也足够骇人,其余几人也听得脸色难看。
李修远陪着笑打圆场:“沈兄,咱们都知道你饱读诗书,但只是私底下聊一聊罢了,何以会如此严重?”
沈元青看向李修远,默了默说:“凡对皇室、宗庙言语不恭,语出冒犯者,杖八十。”
“……”怎么说什么,这沈元青都能找出对应律法?
这下李修远也不想再开口了。
至此,偏殿彻底安静下来,没人再想跟沈元青套近乎。
沈元青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憋闷得慌,便干脆到庭院中透气。
长廊的宫灯在风中微微晃动,灯影在廊下摇曳。
沈元青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为何态度一向趾高气昂的公主,会在这两日出现多次转变。
且前后差异巨大。
思索中,一个小宫女趋步过来小声道:“沈公子,公主有请。”
沈元青本能的想拒绝,但思忖了一下,又还是跟了过去。
※
司清披了件外套,没个正形的坐在阑干上打哈欠。
刚才洗澡时她就已经困得差点睡着。
要不是事情还没收尾,她真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即便是已经困成这样了,她还是抓紧时间又整理了一下有效信息——
目前对司清最有利的,就是女主江蓠,还没出场。
江蓠的父亲和沈元青的父亲是同窗。
应沈太傅的引荐,江蓠的父亲会在下个月进京,入翰林院为官。
江蓠也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江蓠登场后,会让很多人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元青也在其中。
有一说一,这对CP,司清看小说时也是嗑过的……
总而言之,只要能和有主角光环的那几个人搞好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尤其是江蓠。
要是成了女主最好的闺蜜,那司清的生命安全,就会更有保障。
眼下沈元青这件事能解决,要继续接下来的计划也就不难了。
正想着,芷秋领着沈元青过来了。
司清赶忙打起精神迎上去:“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又是和先前宴席上截然不同的态度。
沈元青迟滞了一瞬,说:“没有。”
“没有就好。”司清笑道:“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今晚邀请你和他们过来,主要是想平息今日传开的流言。”
沈元青一边听着,一边认真地看着司清的眼睛。
这双还泛着泪光的眼睛,让他觉得很陌生。
尽管从前他对公主也说不上多熟悉,却也从未觉得公主的眼睛会这般明亮。
哪怕眼中带着血丝和疲惫,竟然也称得上澄净。
他温声回应:“我知道。”
“你知道?”司清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点头:“是太傅跟你说的吧?”
“……”其实不是。
司清今晚刻意冷落他,又编造出昨夜并未发生的事来,沈元青多少猜到了一些。
那边司清也正将自己的计划说清楚,与他的猜想出入不大。
“这样一来,他们就只会觉得是我对你有企图,且没有得逞,你的名誉就能保住了。”司清难掩自豪的摇头晃脑:“完美!不愧是我。”
沈元青眉心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