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里,因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水流随身体的摆动划过皮肤。
猛地张嘴吞咽了一口,苦涩、冰冷、咸,这是自己印象里,海水会有的味道。
环顾四周,没有一点的亮光,只有漆黑,和无尽的死寂,宛如深渊一般,滋生着恐惧和绝望。
身体,在下沉,但却没有太大的不适,看来沉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应该也没有太深。
假如现在自己真的位于海中,外界是白天,以这种看不见一点亮光的海水深度,巨大的水压早就该将自己碾成碎片,所以更可能,外面是黑夜,而自己则是位于某处海洋的浅水区里。
也有可能,自己其实是被困在了某个不透光的巨大容器里,容器里面装满了盐水,总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先暂且不谈,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自己现在为什么...正在水里呼吸?
“呼...”
夏桀将手放到脸上,触碰呼出的气泡。
放松肌肉,感受上浮的方向,夏桀划动四肢,试图向水面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头顶依旧漆黑一片,仿佛被置于饱含恶意的凝视里。
夏桀抬头。
终于,上面开始有了些光。
然后夏桀看到了,看到了于他头顶的黑暗之上,一只散发着黯淡金芒的巨大瞳孔,遮天蔽日般,盖住了这片黑色水域,然后,死死地盯住自己。
夏桀感到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巨大的竖瞳,似乎属于某种凶兽,瞳孔周围盘绕着颗粒状的细腻纹路,一圈,又一圈,点缀着这枚巨大的琥珀色宝石。
古老,原始,于无尽黑暗中,震撼着夏桀的心灵。
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后,都会感到恐惧,这是作为人类,对于黑暗深水里可怖未知的恐惧,对于自身渺小的恐惧。
夏桀的身体僵住了,与此同时,他盯着巨眼的双眸传来了一阵难忍的刺痛。
紧接着,脑海里那股熟悉的眩晕再次袭来。
...
夏桀猛地睁开眼睛,身上被淋漓的汗水打湿,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
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明亮的月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银色。
夏桀低下头,发现怀里正躺着一个银色长发的小女孩,她闭着眼睛,小巧的鼻头微微皱起,细致如美瓷的光滑脖颈上全是汗水。
女孩像是正在做什么噩梦,身体不安地扭动着,让人怜惜。
夏桀没有轻举妄动,轻轻从她身下抽出手臂,搭在女孩的后背,接着转动脑袋,环顾四周。
并不是学校。
周围林立着巨大的冰蓝色尖顶建筑,很有哥特风格。
高耸消瘦,有着尖肋的拱顶、高耸的拱门,飞扶壁上刻着的精美浮雕,似乎讲述了什么故事。
一切都仿佛是用冰雪建造,折射着剔透的光,美轮美奂,梦境一般。
夏桀则位于这些建筑环绕出的巨大庭院里,靠坐在庭院中央一个干涸的喷泉旁。
“所以...这是哪儿?”夏桀陷入思索。
除了小女孩,四周还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不是尸体,因为可以看见距离比较近的几人,由于呼吸而不停起伏的胸膛。
庭院很大,但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更确切的说,是聚集在了庭院中间,不少人被叠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人丢垃圾一般堆放。
夏桀在最近的人堆里,还瞅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靠坐在人堆旁,一个有着一头浓密白发的老头,林忆。
他面朝夏桀,两人离的很近,所以夏桀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忆的表情,他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脸上的皱纹恨不得全都拧在一起,像朵含苞待放的老菊花。
他的口中还不断地喃喃着什么,可惜夏桀无法听清。
人堆里忽然站起了一道人影,是一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性,应该是这群人中除了夏桀外最先醒来的,惊慌,疑惑,但都只是一闪而过,短暂的停顿后,他开始如夏桀一般,安静地观察着周围。
渐渐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随着醒来的人越来越多,这里逐渐变得喧闹了起来。
“这里是哪?”
“我刚才还在吃饭,怎么转眼就到这了?”
“你是谁?”
“这里好漂亮。”
“我手机怎么没信号啊。”
“我要离开这里...”
林忆本来闭着眼睛,但周围的人陆续醒来,他没了原本的倚靠,歪倒在地上,接着惊醒,坐起,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落身上的视线,惊讶地望向夏桀,夏桀也不打算继续坐着,冲林忆笑了笑,准备起身。
夏桀这才发现怀里那个银色头发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趴在自己身上,用她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大哥哥,你的眼睛是紫色的,好漂亮呀。”
紫色的?
夏桀摸向自己的眼睛,隐形眼镜没了。
夏桀两手插到小萝莉的腋窝下,把她举到了一旁,接着从地上站起,再面朝小萝莉蹲下,微笑道:“你的眼睛更漂亮。”
小萝莉听到夏桀的称赞很开心,她用白嫩的小手紧张地抓着黑色连衣裙的裙角,然后有些害羞的问向夏桀。
“大哥哥,大哥哥,我叫梦梦,你叫什么名字啊?”
看着眼前精致如洋娃娃的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夏桀想起了老屋子里的那张照片上,自己可能的妹妹。
“夏桀,桀骜难驯的桀。”
“夏桀哥哥好。”
夏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好,梦梦...”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夏桀肩膀。
“你知道这是哪吗?”是林忆。
“我也想知道。”夏桀摇头。
梦梦在夏桀站起来的那刻,顺势躲到他身后,贴着夏桀,脑袋只能够到他的腰。
她歪着头露出了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靠过来的林忆,银色的长发俏皮的搭在肩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林忆低头,看到梦梦慌忙把头缩回夏桀身后。
“你妹妹?”
“不...刚认识。”
“她好像有点怕我。”
林忆只比夏桀高一点,但壮了许多,单薄的衬衣盖不住老人身上结实的线条,他的腰板很直,而且很有精神气,如果不是那头浓密而花白的头发,和那张刻满了岁月痕迹的脸颊,谁都更愿相信他是个健壮的中年人。
夏桀看梦梦把脸狠狠地埋在自己后腰上,然后一言不发的样子。
“这可能...是害羞吧。”
夏桀重新看向林忆。
“你打算怎么办,抓我回去?”
“不不不。”林忆摇头。
“即使真能抓住你,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带你离开。”
林忆向右指了指,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夏桀看到了庭院边缘,两座高耸建筑中间,一座巨大而宽阔,向外延展的桥。
跟这里的建筑一样,这座桥仿佛是用褪去杂质的冰雪打造,剔透而又晶莹,桥的两边围有刻着精美浮雕的护栏,它似乎是将这片区域和外界相连的唯一道路,只是桥的尽头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
几个胆子大的人已经走进了桥那头的雾气,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又都从那片白色中走了出来,夏桀听到他们走出后发出的惊呼。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我明明一直在往前走,为什么还会回来...”
“谁能带我离开这里啊...”
周围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已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桀向醒来后聚拢的人望去,除了自己这3个人外,大部分人围在了喷泉的前侧,但又明显地分成了两堆。
男人在右,女人在左,颇有点泾渭分明。
男的中间围着之前早早醒来的那个西装男,女的比男的稍微少了点,大概有十来个,和男生相比,她们凑的更紧些,女生中最出挑的那个,正在安抚着几个受惊的女生,还有几个眼熟的,林琳也在那群人里。
夏桀眯起眼睛,考虑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只是下一刻。
“你们好呀...”
苍老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似乎有种魔力,撩动了所有人心底的弦,让人深深战栗。
尖耸的拱门下,冰蓝的台阶上,中间一座被打开了大门的哥特建筑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缩在轮椅上的老头。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风衣,一脸花白的胡子,乱糟糟的,头上盖住了一个黑色的破旧牛仔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所吸引,包括夏桀。
人群,开始向他靠近。
没有想象中的大声喧闹,啜泣声也渐渐消失。
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这个似乎知道着什么的老头,解开自己心头的疑惑。
“欢迎来到这里,来到真实的世界,这里会是你们的家,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们都是向神灵许下愿望,定立了契约的人,愿望实现之后,你们已没有救赎的机会,这就是契约的代价...”
愿望?什么代价?夏桀暗自皱眉。
夏桀注意到周围人的表情,在听到老头提到‘愿望’和‘代价’时,惊讶有余,更多的是沉思,恐惧。
他们都想到了什么,可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头绪。
“找找看吧,你们身上契约的证明。”
夏桀忽然感觉到右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看过去,是一朵狰狞的花。
正如当初于黑色卡片上绽放出的那朵,只不过这里变成了黑色,刻印在皮肤上,成了抹不掉的纹身。
夏桀用左手摸了上去,指尖触摸到黑色花朵的瞬间,眼前的空气里,跳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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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桀
【活力】5
【耐力】7
【力量】5
【敏捷】6
【精神】10
【智慧】7
【信仰】无
【记忆空格】5(4可用)
【已装戴】[眼]
【技能】凭依
『
【名称】凭依(该技能具有唯一性)
【类型】技能(主动)
【描述】通过自我催眠,短时间内提升力量、敏捷属性,技能结束后陷入虚弱状态,虚弱状态取决于属性提升的强度与时间。
【备注】只有妄想...不用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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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板上记忆空格的位置,下面一列,突出着五个半透明格子,其中一格,镶嵌了一块石板模样的东西。
『【名称】眼
【类型】符文
【备注】知识的敌人不是无知,而是已经掌握知识的幻觉...』
手掌大小,粗略的线条在上面勾勒着一个五角星,简单的几笔于五角星中刻出一只竖着的眼睛,仿佛小孩子的涂鸦。
夏桀将放在纹身上的手移开,面板消失。
转头,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各自面前的空气,惊恐,或沉思。
自己的眼里,他们只是看着面前的空气,但他们却像是在阅读着面前空气里的什么东西。
“这里是契约之人的避风港,一个用来承载记忆的地方。”轮椅老头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的名字是,成商,我是你们的朋友,也是此处的监管者,你们一定有点迷糊,不过别想太多了,试着探索这里吧,这是为了你们好...”
“这里能用的东西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不过,但凡你们能找到的,都可以尽情随意使用,不管是物,还是人,你们开心就好。”
话毕,轮椅老头准备离去,他没有动,但轮椅动了,似乎有一个隐形的人站在他的身后,推着他转过轮椅,向着冰蓝色的巨大建筑里走去。
“那个,请问一下,怎样才能离开这里?”说话的是林忆。
“啊...”轮椅老头此时已经背过了身。
夏桀看见了在他的背后和轮椅间,夹着一个折叠着的木头架子,那应该是一副那种能别到腋下的拐杖,但和普通人印象里的形状又有点区别。
“别着急,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会帮你们离开这里的,很快,不管你们...是否愿意。”
老头低低地笑着,分不清是在嘲讽,还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