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老大憨,老二精”,此话不错。
老蒋小的时候一学习就头疼,所以他对三个孩子都要求不高,尤其是对女儿,上不下去就不上了。
据说老将小时候上学都是自己带饭,带去几个煎饼又原封不动带回来几个。
您猜怎么着?
头疼,吃不下饭。
人家上学花钱,他倒好,上学省粮食。于是早早的就退学了。
老蒋的大儿子老实本分,在学习上也是如此,到了初二,突然觉醒,一门心思学习,家也不回了,打地铺打了两年,顺利上了市里排名第二的高中,后来连续两年高考,被爸爸逼着去了不太满意的一所大学。不过老蒋的大儿子是全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我和老蒋的二儿子是朋友,他在我所在的城市卖炒货,到了冬天,炒花生炒瓜子是我的最爱,一来二去,就聊了起来。
老二听我说是老师,便请教如何教育女儿。
我素来不好为人师,但是真心想想帮助一下个做小生意的与我同样流浪他乡谋生的朋友。
他说自己25岁就生完三个孩子了,满脸的幸福和骄傲。
我不以为然,我一个女儿,他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生活质量显而易见的差距。我有点的同情他。
这种同情也可能来自他自己的讲述吧,也可能来自我相较而下的优越感。
他一年到头奔波,没时间陪孩子。我下班接娃陪学习陪玩儿一项没拉下。
他一年到头忙碌,没时间放松。我寒暑假野居深山,轻松自在。
他一年到头为孩子学习焦虑。我女儿上的最好的民办学校还免费。
如此相比,我更同情他了。
他说自己的大女儿成绩平平,二女儿是天生学习的料,小儿子呢?他说一年级还看不出来。
这时候老二的老婆来了,据她自己所说,她是家里的小女儿,三个哥哥截然不同,大哥勤奋好学,东大毕业,二哥三哥学习不行,在家务农,说到学习,她更是坦言自己完全无心学习,也是早早的下了社会,虽与我同龄,但是25岁就生完了仨娃,我那时才刚结婚。
她说领先了我们一代人啊,然后与丈夫相视一笑。
一个熟客来买了一斤花生,付了十元,老二用熟稔的微笑送走了老顾客,继续说道:“现在的孩子,太多躺平的了,你说,怎么在初中这个阶段让孩子一下子——一下子——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奥,对,开窍!”
他莫名的话,没有逻辑,但是我听出来了,他为自己的上五年级的老大担心了,怕到了初中成绩落下来。
“我想把孩子托举出来,至少不像我们一样!”
“你们不也挺好的嘛,自己做老板!”我违心地客套一句。
“嗨,这日子!不能再让孩子这么苦了,至少考出来,可以选择不卖体力!”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没急着回复他。
好的,我将按照您的要求对原文进行扩展,以展现不同生命形态的碰撞与和解。
“托举“这个词突然让我想起北方秋收后晾晒玉米的场景。金黄的玉米棒子被麻绳串起,晃晃悠悠挂在屋檐下,像极了无数家庭拼尽全力把孩子推向更高处的姿态。老蒋的炒锅里翻腾着饱满的花生,油亮的表皮在火光中爆开细密的裂纹,仿佛某种隐喻正在空气中酝酿。
老蒋媳妇撩起围裙擦汗时,我看见她手腕内侧纹着朵褪色的牡丹。这让我想起老家堂屋里那幅“花开富贵“的年画,牡丹永远开在正中央,四周簇拥着莲生贵子、石榴多福的图案。传统生育观如同这永不褪色的年画,在城镇化浪潮里忽明忽暗地摇曳。
“您说现在初中补课费多少?“老蒋突然的发问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他掰着沾满盐粒的手指算账:大女儿周末辅导班八百,小儿子书法课五百,这还不算二女儿的奥数集训。炒锅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我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老蒋父亲,蹲在麦秸垛旁数卖粮钱的模样。
教育成本与三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年老蒋退学带回家的煎饼,如今化作补习班的缴费单。我望着玻璃柜里码成金字塔的炒货,突然意识到这些坚果何尝不是教育市场的某种镜像——外壳坚硬,内核珍贵,人人都想挑最饱满的那颗。
深冬的炒货摊像座温暖的孤岛。某日飘雪,老蒋裹着军大衣说起童年:他曾在结冰的河面上用竹竿戳出窟窿,看银鱼在缺氧的水下翻起白肚。这画面让我想起《庄子》里“相濡以沫“的典故,此刻却品出别样滋味——当生存成为本能,精神的丰沛反而成了奢侈。
他的二女儿让我印象深刻。有次路过摊前,看见小姑娘蹲在板凳上演算习题,冻红的手指捏着铅笔,在账本背面列满公式。老蒋摸出焐在怀里的烤红薯递过去,蒸汽在冷空气中画出螺旋的弧线。这场景让我想起王鼎钧写的“人生三书“,苦难与希望总是相互缠绕着生长。
“您知道松树和蒲公英的区别吗?“某个春夜,我指着路灯下飘散的蒲公英问老蒋。他搓着掌心的盐粒笑:“松子能榨油,蒲公英泡茶败火,都是好东西。“这个回答意外地充满智慧。当我们执着于将孩子培养成栋梁之材时,是否忘记了万物本有不同的生长周期?
清明回乡,看见老蒋父亲在祖坟前烧纸钱。纸灰飘向长满野苜蓿的旧校舍,那里曾走出过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老人用拐杖戳着龟裂的田垄:“当年这亩地供出三个高中生。“如今他的孙辈正站在全新的起跑线上,面临的却是学区房、素质教育和人工智能的三重围城。
老蒋大儿子去年考研失利,在炒货店帮忙时总带着考研英语词汇书。有顾客开玩笑:“小老板要当博士啊?“年轻人把核桃夹得咯吱响:“就想看看山那边的风景。“这话让我想起杨绛说的“人生实苦“,但书卷确实能为生命打开一扇透气的小窗。
儿童节那天,老蒋小儿子在摊位旁用瓜子壳拼出“全家福“。歪扭的图案里有五个瓜子小人,最大的那个戴着用南瓜子做的眼镜。孩子仰头问我:“老师,爸爸说你是文化人,文化人是不是不用起早贪黑?“我喉头突然发紧,想起《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在矿井下读书的场景。
盛夏暴雨突至,我们挤在遮阳伞下避雨。老蒋说起刚在城中村租了套两居室:“贵是贵点,但孩子写作业有地方。“雨水顺着伞骨流成帘幕,我想起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慨叹。教育突围从来不只是个体奋斗,更是整个社会系统的共谋。
腊月廿三祭灶日,炒货摊前支起煤球炉煮饺子。老蒋媳妇说起大女儿期末考进前两百名时,眼里的光亮过灶王爷画像前的烛火。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总被我们怜悯的家庭,其实早构建起独特的精神坐标系——他们的幸福来自晨昏相守的踏实,而非世俗量化的成功。
当我再次凝视女儿在重点小学获得的奖状时,开始理解《道德经》“知足之足,常足矣“的真意。老蒋一家像田埂上的车前草,在水泥缝隙里执着地绿着;我们这些所谓的中产阶层,则像精心培育的兰花,永远焦虑着温度湿度是否合宜。
暮色中,炒货摊的照明灯次第亮起。老蒋把最后一批糖炒栗子装袋时,铁铲与锅底摩擦出星火,恍如生命与命运碰撞时的微光。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照顾好自己“的命题:有人选择精简家庭成员以维持生活品质,有人甘愿压缩自我空间来拓展后代的可能性。这让我想起泰戈尔那句“生命不是蜡烛,而是火炬“,重要的或许不是计算能照亮多远,而是让温暖持续传递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