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
江水混着雨水灌进领口的瞬间,我像条被拍在船板上的鱼,猛地弹起来。
后脑勺撞在船舱木板上,疼得我倒抽冷气,眼前金星直冒。
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艘破渔船的角落,船篷漏雨,水珠顺着竹篾缝隙砸在脚边的水洼里,叮咚作响。
小昭!快扶稳船舷!
老吴头的吆喝带着颤音。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五十来岁的老船工正弓着背摇橹,雨披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脸上的皱纹里全是雨水,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黑黢黢的江面。
他脚边堆着半湿的渔网,腥味混着江水的凉,直往鼻子里钻。
这雨来得邪乎......老吴头又嘀咕了一句,橹桨拍水的节奏乱得像敲破锣,我就说亥时不宜出航,你偏要跟着来...
我喉咙发紧。
前世的记忆像被人猛地扯了根线头——我明明在学校游泳馆做自由泳训练,换气时呛了水,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粗糙,虎口有常年握渔网磨出的茧子,腕上还系着根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塞着半块碎玉,凉得刺骨。
老吴头......我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这是哪儿?
老船工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头看我,雨帘里那张脸突然变得惊恐:小昭你莫不是撞邪了?
青水镇外的青冥江啊!
前日你说要趁雨前多打两网,非拉我半夜出航......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来摸我额头,热得烫手!
该不是练气走火入魔那回......
练气?走火入魔?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前世学的《普通物理学》《量子力学》课本突然浮现在眼前,可此刻更清晰的,是原主记忆里那些碎片——被同村修士嘲笑五灵根废体,在河边蹲了三天三夜试图引气入体,结果灵力反噬吐了半盆血,被人用草席裹着扔回破屋......
我......灵根受损?我听见自己问。
老吴头的手缩回去,叹了口气:你这身子骨,练气三层卡了整整三年。
上回那姓王的杂役修士说,没灵脉滋养,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把橹桨往船帮一抵,从怀里摸出个破瓷瓶,喝口姜汤,等靠了岸,我送你去回春堂......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我抓住船舷,看见雨幕里的江面翻起黑浪,远处的渔火像被风吹灭的烛芯,一盏盏暗下去。
老吴头的姜汤泼了半瓶在我裤腿上,他盯着我腕上的红绳,突然压低声音:小昭,你这玉......莫不是从乱葬岗捡的?
我下意识去摸那半块碎玉。
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东西——许是原主自己捡的?
或者......
到岸了!老吴头猛地撑篙,船底擦着鹅卵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踉跄着爬下船,脚刚沾地就被人踹了个踉跄。
哟,这不是咱们青水镇的天才修士么?
带着痞气的笑声混着雨水砸过来。
我抬头,看见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左脸有道刀疤,叼着根狗尾巴草,脚边还站着两个精瘦的小子,正踢着我脚边的鱼篓。
银鳞鱼扑棱着掉在泥里,溅起的泥水沾在我裤腿上。
李大牙,这是陈昭的渔获......老吴头赔着笑要拦,被刀疤男推得撞在船帮上。
老东西闭嘴!李大牙蹲下来,手指戳着我额头,青冥江的渔税,每月初一交。
你上回拖了三天,今天得加三成。他踢了踢满地的鱼,就这些?
不够。
我盯着他沾着泥的鞋尖。
原主记忆里,这李二赖子是镇长远房侄子,仗着有个在镇北镖局当护院的堂哥,专挑软柿子捏。
上回原主被他抢了半筐鱼,躲在破屋里哭了半夜。
大牙哥,这小子穷得叮当响。跟班阴阳怪气,上回他娘的棺材板还是老吴头帮着钉的......
我攥紧了拳头。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咸涩的。
前世我是个社恐宅男,连食堂加菜都不敢和阿姨多要半勺,可此刻胸腔里烧着团火——不是原主的屈辱,是我自己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哭没有用,求饶更没有用。
大牙哥,我突然抬头,盯着他刀疤下跳动的青筋,我这船漏了块板,明儿去集上卖鱼,得先修船。
李大牙愣了愣,接着笑出了声:你小子还敢跟我讲条件?他抄起脚边的鱼篓,往江里一扔,修船?
拿你这条命去修吧!
鱼篓扑通一声沉进江里。
老吴头急得直搓手,我却盯着李大牙的表情——他嘴角扯得太开,眼尾没跟着动,是装狠;踢鱼篓时脚尖先点地,说明他其实怕弄湿新纳的布鞋。
这些细节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在我脑子里放大。
走!李大牙甩了甩湿发,带着跟班往镇里去了。
经过我身边时,他斜眼瞥过来:明儿再交不上税,扒了你这破船当柴烧!
雨不知何时停了。
我蹲在江边,把泥里的鱼一条一条捡回竹篮。
老吴头蹲在我旁边,帮我擦鱼身上的泥:小昭,别和他们硬顶......要不我把这个月的份子钱分你一半?
不用。我把最后一条鱼放进篮里,老吴叔,你说这苍澜界的修士,都靠灵根引气?
老吴头擦了擦手:那还有假?
灵根越好,修炼越快。
像镇北镖局的林镖头,人家是双灵根,二十岁就筑基了。
咱们这种五灵根......他拍了拍我肩膀,认命吧。
我没接话。
前世学的流体力学公式在脑子里转——浮力等于排开液体的重量,伯努利方程,还有火药的配比......这些东西在修真界,或许能变成另一种灵根。
深夜,我坐在破屋前的石墩上。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江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
屋里的土灶还冒着余烟,我喝了碗老吴头给的热粥,身上终于有了点温度。
腕上的碎玉突然发烫。
我摘下来凑近看,玉质青灰,隐约能看见里面缠着缕金线,像血管似的。
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东西,或许是他昏迷时捡的?
或者......
呜——
江面上突然传来呜咽声。
我猛地站起来,看见远处江面飘着团绿光,像盏悬空的灯笼。
风变了方向,带着股腐臭往鼻子里钻,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鬼......鬼船!老吴头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小昭快躲!
青冥江的鬼船又出来了!
我抓了根火把冲出去。
月光下,那团绿光越来越近,能看清是艘朱漆剥落的木船,船舷挂着白幡,甲板上影影绰绰站着些人——他们穿着古代的丧服,头发披散,脸白得像纸。
老吴头哆哆嗦嗦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香灰:十年前发大水,这船载着送葬的人翻了......每年七月半就出来找人......
我盯着鬼船在水面投下的影子。
不对,月光下的影子太淡了,像层薄纱。
鬼船的船底没有压出波浪,反而随着水流轻轻打旋——这不符合浮力原理。
老吴叔,拿鱼油来!我冲进屋翻出个陶瓮,再撕两条布!
老吴头捧着油瓮过来,手直抖:你要干啥?
做浮灯。我把布条缠在竹片上,蘸满鱼油,鬼船怕光。
胡扯!老吴头急得直跺脚,上回刘屠户拿火把照,鬼船上的人冲他招手......
我没理他,点燃竹片。
火光腾地窜起来,我把浮灯推进江里。
七盏浮灯顺着水流漂向鬼船,火光在水面碎成金斑。
诡异的事发生了。
鬼船上的绿光开始闪烁,那些人的轮廓渐渐模糊,像被水冲散的墨。
等浮灯快碰到鬼船时,整艘船轰地散成一团黑雾,江面上只剩下几截烂木头,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老吴头的香灰撒了一地。
他瞪着我,嘴张得能塞下鸡蛋:你......你咋知道这么弄?
我擦了擦手上的油:猜的。
江风卷着湿气扑过来。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
老吴头蹲下来捡香灰,嘴里还在念叨:邪门,真邪门......我望着江面上漂浮的烂木头,心里有团火越烧越旺——在这个修真为尊的世界,或许知识,才是我最锋利的剑。
第二天清晨,青水镇的渔市比往常热闹。
我挑着鱼篓经过码头时,听见几个渔民凑在一起嘀咕:昨儿夜里那鬼船,听说被陈昭那小子用灯给逼退了?可不是!
老吴头亲眼看见的......
我低头数着鱼篓里的银鳞鱼,嘴角微微翘了翘。
李大牙的威胁还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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