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严寒,迷眼的乱雪再没有停下过,六扇门的人来到新案之地时,已经天色朦胧,他们虽然身着带毛的各式冬衣,却依旧冻的脸色苍白,止不住的发抖着。
因幼时遇事的原因,向来畏寒的黄岘突然病倒,不能再临现场带队,本想照顾黄岘的姜韭被委派过去,由她带领六扇门的人进行破案。
姜韭才到事发地附近,就见三四个人背对她在说着什么,其中一句话分外刺耳:“伏法司一个不在皇帝体系的机构算什么?”
此话令姜韭不满的皱起眉头,她正要呵斥那说话的人,又听另一个声音说:“嘘!大家都知道实际现在掌权的是国相,天下指不定在谁手上呢!”
“你可真敢说!小心掉脑袋!”
“谁看不出来?八岁的皇帝斗得过心狠手辣的国相?这伏法司指不定哪天就是正统了!”
闻言姜韭的眉毛舒展开来,她轻轻咳嗽几声惹得四人回头,他们都见过姜韭,想起方才大逆不道的言语,他们心惊胆战的看着姜韭,都是一副听候发落的认命样。
这种事姜韭不会在意,毕竟上头无论何人赢,都不见得会分她一杯羹,所以她昂首说道:“在聊什么?忘了工作吗?”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恢复常态,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要汇报情况,姜韭捂住耳朵,拔高声音说道:“一个个来!”
在案发地旁边支起一个小棚,那四人分工合作麻利的升起篝火,加上姜韭一共五人围坐篝火开始谈话。
等发现四人说的东西,和黄岘与自己看到的东西大差不差,感到无聊的姜韭打起哈欠,拿起一根树枝撂动着火堆。
以为惹得姜韭不高兴了,四人不安的互相看看,一个壮点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姜韭姑娘,可是我们说的有什么差池?”
姜韭站起身活动着筋骨,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有,我在思考而已。”
看姜韭神色无异,那人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不知左少卿大人何故托你前来?”
姜韭捏捏眉心回道:“黄岘病了。”接着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偏头对四人说道,“雪小了些,你们到附近人家问问认不认识这死者?还有,再问有无见到可疑的人,越详细越好!”
四人点点头,很快四散离开。
在原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姜韭料想几人不会很快归来,于是转身进入案发小屋。
那尸体维持原样躺在地上,但姜韭神色慌张的上前翻看起来,过了很久她喃喃自语道:“我根本没来得及清理,花瓣去哪了?”
接着姜韭站起身,摸着下巴踱起步来:“让我捋捋,我发现尸体时心慌意乱,一时间忘了藏起花瓣;而黄岘突然收到疑似我写的匿名信,很快来到此地以致我没法继续动作;问题就出在写信的人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自姜韭背后冒出一个声音:“为何要承认信是你写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声音极尽威严,听得姜韭一个激灵。
姜韭回头只见一道黑影慢步走来,她赶紧掏出火折子,没等她把火折子吹亮,那人神鬼莫测的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吓得她下意识想要拔剑,不想对方却已经剑指她的脖子。
眼睛逐渐适应昏暗后,姜韭隐约能看到对方的面部轮廓,她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大理寺右少卿步不惊?”
步不惊眯起眼缝审视着姜韭说道:“我参与办案的次数不多,能见过我的人多数是被我亲手押送的犯人,但他们都是死刑犯。”他的语气藏满了冰冷的杀意。
确认了来人后,姜韭推开步不惊的剑,语气熟络的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那把剑重又回到姜韭的脖子留下浅浅的血痕,步不惊冷酷的说道:“大理寺和伏法司是竞争关系——你最好想明白再回答问题!”
看来步不惊不像黄岘那么好说话,姜韭皱着眉头心说。
眼珠子骨碌一转,姜韭对步不惊说道:“你是黄岘派来的吧?没想到他这么放不下我,让你来专门协助我!要不要听听我的分析?”
那步不惊冷笑出声:“姜韭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的小把戏能逃过大理寺的眼睛吗?!”接着他朝姜韭身后昂头说道,“鼎心你来拆穿她吧!”
鼎心?这不是黄岘的字吗?
姜韭瞪大眼睛,冷汗流下额角:不对!她走的时候,黄岘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步不惊是在诈她……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姜韭的想法:“阿韭,我对你很失望。”
闻言姜韭立刻转头,正对上那双熟悉又明亮的眸子,一如往常清澈只是添上几抹厉色,她的心颤抖了一下。
黄岘披着淡蓝色的披风,徐徐走入屋内,他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真实的表情:“其实这具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是我,那封匿名信是我模仿你的字迹写的,也是我让探子交给小二,再由小二交给我的。”
姜韭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黄岘看着姜韭的眼睛说道:“这么做是为了迷惑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姜韭安静了下来。
看见她没有进行多余的辩解,黄岘叹了口气:他猜到了她是这种反应,如果她摇头辩驳,或许他会心软,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可惜姜韭是个不屑辩驳的人。
“从两年前的始发案开始,大理寺一直在着手查案,步不惊作为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很快打听到他们都是被‘梅花针’杀死的。这种毒器用的人不多,恰巧我就认识一个——就是你姜韭。”黄岘说到姜韭的名字时,咬字故意变重了些。
听到黄岘直呼己名,姜韭的表情有些难过,但她依旧直视着黄岘的眼睛,安静的等他说完。
“梅花针的针尾以红梅点缀,所以使用后会有梅香余味,还会留下标志性的红梅花瓣。奇怪的是,自从第三案也就是村妇案,伏法司加入破案之后,那些花瓣没有再出现过。我们很合理的怀疑,你们伏法司里有内鬼。经过对官员案以及鸿斐滕弟案的观察,我最终锁定了你——凶案再现,在懊恼之余,我想出了试探你的法子。”说着黄岘走近了姜韭,那姜韭突然慌乱起来避开他的视线,看见她心虚的样子黄岘痛心的说,“匿名信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为凶手开脱,没想到你还是来替他销毁罪证。”
听到这一句话,姜韭猛地抬头瞪着黄岘,这让黄岘心里一紧:她要为那个人开了辩驳的先例吗?
果然姜韭说道:“何以见得我在替别人开脱?你不是知道我会梅花针吗?”
攥紧了不甘的拳头,黄岘努力压制着怒火说道:“首先不见得会梅花针的唯你一人,其次若你是凶手,早该在首案就有藏匿证据的动作,因为你知道,我是知道你会梅花针的,最后是……我不信你是这样凶残嗜杀之人。”
不想姜韭冷哼道:“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冰天雪地鲜有红梅,我只是回收花瓣再利用罢了。”
黄岘怒不可遏的叫道:“还要撒谎?!村妇一案在南城郊外,距离这里千米之远,气候温暖终年无雪,何来冰天雪地?!官员一案在梅林,那地红梅漫天,何来鲜有红梅?!”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黄岘猛烈的咳嗽起来。
“鼎心!”步不惊担忧的皱起眉头。
姜韭亦是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很快又露出决绝的表情将其覆盖,她撇开看着黄岘的视线说道:“若是不信,把我押入大牢看看是否无案!”她说的很响亮。
看见姜韭死活要担下所有的样子,黄岘又气又急,半是吃醋半是恼怒的说道:“好!我倒想看看是不是你!”
说着黄岘一拂袖子背过身,发狠的对步不惊说道:“有劳右少卿大人把要犯押回大理寺!”
言毕黄岘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眼瞅着黄岘的背影,想起夜里他说相信她的模样,想起来时两人说笑打骂的情景,姜韭感到鼻子一酸:对不起。
而步不惊毫不留情的反扣起姜韭,惹来了姜韭不满的声音:“很痛啊!”
……
在被押往大理寺的路上,大雪又急骤起来,大片的雪花积压在姜韭的头发上,冻的她直打颤,她却还有心情对步不惊说:“你哪里找的麻绳,太硌手了!”
步不惊走在她的后面,语气变得比之前缓和:“我也不确认你是不是凶手,不过你提出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我还是挺欣赏你的勇气。”话锋一转他接着说,“当然,如果你是为了替别人顶罪,我也欣赏你是个重情义的姑娘,可是……”
嘴里呼出一口雾气后,姜韭扭过头对步不惊说:“可是什么?”
步不惊继续说道:“可是你是伏法司的人——我打听到你是在连环案的第二案加入的伏法司,如果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替别人开脱才加入进来,那么我希望你退出,因为法律是不容玷污的。”他眯起眼睛散发出先前的杀意,“并且我不会对知法犯法者,有任何意义上的欣赏,甚至我会杀了她。”
说完步不惊把姜韭的头扳回前方,两个人继续在风雪里行走着。
日上头顶,那雪却没减分毫,漫天漫地的挡去了太阳的暖意,姜韭几乎要冷到失去知觉,她的鼻子上、嘴边全是冰棱,那步不惊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和姜韭是差不多的情形。
就在姜韭腿软摔倒的刹那,她不偏不倚滑向悬空的边缘,好在步不惊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左小腿。
倒吊着目视了下方的深渊,姜韭清醒过来放声大叫:“快拉我上去!”
那步不惊用力一拖,让姜韭以大马趴的姿势回到雪地,自己也体力透支的坐在地上喘起气,姜韭爬起身回头要道谢,却见五根梅花针正飞向步不惊,情急之下她弹起来推开了步不惊……
与此同时,因为病痛回来就昏睡的黄岘,突然惊恐的睁开眼,叫着“阿韭”腾地坐起身,出了一身冷汗浸湿衣服。
他瞪大眼呼哧呼哧喘着气,思虑不过三秒,抓起一旁的外衣披着跑了出去。
寒雪凛冽,本就是病体的黄岘很快发起烧来,他走了不到百步,就眼睛眯瞪着砸在雪地里,在合上眼睛前他还迷迷糊糊的呼唤着姜韭。
过了几分钟小二出了自己的房间,瞥见黄岘的客房开着门,他好奇的走上去没见到人,转头瞅到楼下雪地似乎有个人,赶紧冲下去查看,发现是黄岘他大声喊人帮忙,把黄岘抬回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