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时候真的很浪漫。
就比如,此刻一路游历的牧清风和明月。
虽然从这一世的孤儿院开始,很多事情他们都一起经历过,有些地方也去旅游过,吃的、喝的也不是没品尝过。
但对于此刻的牧清风和明月来说,却都是新鲜的。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角色,会带来不同的心情。
现在的他们,正是爱与浪漫。
路途虽远,时间却跑得飞快。
远远望向万祖之山,它便以压倒性的姿态撞入眼帘——
连绵不绝的雪峰刺破苍穹,峰顶永恒的冰川折射着冷冽天光,如同天神遗落的钻石冠冕。
山体庞大到令人窒息,深深地扎在大地之上,仿佛是整个世界的称重之柱,云雾仅能缭绕其腰腹,更添其亘古、孤高、不可攀援的威严。
不过牧清风他们这次不是要从正面进入,而是来到了万祖之山最边缘、最荒僻的一处险峻之地。
在泡儿哥的指引下,牧清风带着明月找到了一条小径——
一条两旁是无边无际、摇曳生姿的血色彼岸花海的小径。
泡儿哥说“这里的花香带着一丝甜腻的忧伤,能勾起行路者最深处的回忆和执念”,说到这里的时候,泡儿哥变得有些沉默。
不知是勾起了他的回忆和执念,还是对即将见到的人的纠结心境让他停下了讲解。
花海中偶尔能看到残破的兵器甲胄、风化的石碑,甚至还有凝固的魂火。
牧清风走在这条小径上,感觉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起来,明明进来之前还是天刚亮的样子,进来之后却四处都是黄昏的景象。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终年不散的血色薄雾,穿过去看到的并非想象中仙神华丽的宫殿,而是一座风格古朴、孤悬于断崖之上的庭院。
庭院是暗红色的木石结构,附近近乎空旷,一棵巨大的、同样开着血色花朵的古树生长在庭院中央。
黄昏下,一位身着红衣的女人立在树下,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她一身的红色并非张扬炽烈的火红,而是深沉、内敛、带着些岁月之感的绛红。
牧清风手持一把同样颜色的红伞,与明月并肩迈入庭院之中。
刚走进门,一把长刀就架在了牧清风的脖子上,持刀的人正是刚刚在树下遥望天空的红衣女人。
这把刀上带着凛冽的杀气,惊得牧清风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有种感觉,对方第一时间好像真是奔着杀了自己出的刀。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明月反应过来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女人收了刀,目光从牧清风手中的红伞上掠过,转身向屋内走去,同时,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牧清风二人的耳中:
“进来吧。”
牧清风在泡儿哥的催促下拉着明月走进院门,跟着红衣女人。
进了院子,正房是单层的,由暗红色神木与深灰色玄岩构筑,屋顶是简洁的斜坡,覆盖着厚重的、颜色深沉、似石似玉的瓦片。
门窗皆为深邃的玄色,雕刻着极其简练的花瓣式的纹路。
女人脚步不停走进正房,牧清风、明月紧随其后。
一进主厅,明月便好似失去意识般的沉睡了过去,摇摇晃晃地坐到正厅中央一席由褪了色的旧蒲草编制而成的蒲团上。
泡儿哥在牧清风脑袋里发出声音:
“不用担心,在这里冥想一下对其有好处,汝继续跟上。”
牧清风这才收起紧张的心绪,跟着对方一路走到侧室。
侧室完全悬挑于断崖之外,三面无墙,顶部是简洁的伞骨状结构,覆盖着半透明的不知材质的织物。
一张未经雕琢的灰白色天然石案坐落其中,案上有一只空酒杯,酒杯上方一寸悬浮着一片彼岸花瓣,缓缓自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进入这里后,女人没有示意牧清风就坐什么的,反而如同讲故事般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把伞,名为长忆。”
说的伞,不是牧清风带来的那把。女人随身带着一把更大的、结构精密的朱红色油纸伞。
伞骨非竹非木,而是某种暗红色的、坚韧轻盈的金属。
伞面材质特殊,似绢非绢,上面绘有不断变幻、若隐若现的彼岸花花海图案,细看之下,花海中仿佛有无数模糊的光影流转。
“这把刀,名为未央。”
女人手握伞柄,抽刀出鞘,正是刚刚架在牧清风脖子上的刀。
这是一柄修长、笔直的刀,刀身出鞘,寒光凛冽,刃口隐现流动的暗红色符文,挥动时带起肃杀的红色刀罡。
“曾有人为花冠武神之名——
我便姓花。”
“他说这红字好——
我便着一身红。”
女人一身裁剪利落、线条流畅的劲装,融合了战袍的英武与长裙的飘逸。
衣领、袖口、腰带边缘绣着与之前门窗上相同纹路的暗纹。
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质地更轻盈的修长披风,行动间如流动的血色云霞。
“他说我应擅使刀——
我的武器便是刀。”
“他曾为我撑一把红伞——
我便携一把红伞。”
“他要护这此间一界,我却惟愿护他一人……”
说到这,女人极美的脸上微微颤动,如画般的眉目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哀愁,眼神深邃,如同蕴含了千年的风雪,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
点将般的红唇轻起:
“雷郎,是你回来了吗?”
从看到有人带着一把红伞进入“不归路”开始,女人就有了这个猜测。
出刀斩向牧清风也是想要近距离确认一番,若是意外携红伞来到此处,必会在那一刻有所慌乱,而那样的话,刀可就收不住了。
“赤…赤棠。”
泡儿哥羞红着泡儿身,从牧清风的眼睛里钻了出来。
他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个几千年未见的女人,但如今的状态和外表,实在是让他有些羞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听到泡儿哥的声音后,花赤棠循声望去,一抹几千年未从她的脸上露出过的情绪洋溢开来。
那是一种有别于风月再见时的,一种于死寂之中开出生命之花般的笑容,一种望了千年的归路上终于出现那个期待的身影的笑。
尽管那道身影,如今只是一个泡儿。
但那独属于他的灵魂的气息,足以在一瞬间化开她眉目间那层化不开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