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海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或者说，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和林豪这个人彻底击垮了理智。
他猛地踏前一步，踩在厚厚的纸张和粉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把抓住林豪沾满粉末的胳膊。
“跟我走！”
钱大海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林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
粉末还在不断从他身上抖落，在身后留下一串模糊的白色脚印。
“主…主管，去哪儿啊？”
林豪挣扎一下，但钱大海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去哪儿？”
钱大海猛地回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表情狰狞得像要吃人。
“去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让你明白明白，749局不是你家后花园，不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地方！”
他几乎是拖着林豪往外走。
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都倾泻在地面上。
走廊里，偶尔有穿着制服或便装的人经过。
看到钱大海怒气冲冲地拖着一个雪人林豪，都纷纷侧目，露出惊讶、好奇，以及一丝了然的神色。
“嚯，钱扒皮这是逮着谁了？气成这样？”
“那个浑身白的……看着眼生啊，新来的？”
“新来的就敢惹钱扒皮？还是在档案室？勇士啊！”
“我怎么看着有点像……林家那个祥瑞？”
“嘶——不会吧？他分到后勤处了？还分给了钱扒皮？”
“那这乐子可大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密的蚊蚋，钻进林豪的耳朵。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干粉的鞋尖，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以及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包裹了他。
好像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麻烦总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精准地找上门来。
他甚至都懒得去想，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好好整理个档案，最后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习惯了。
真的。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钱大海拖着他，一路风驰电掣，拐了几个弯，最终在一扇挂着“后勤处-主管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
他抬脚，“砰”地一声踹开房门。
动作粗暴让门板都发出一声哀鸣。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还有一个靠墙的文件柜，倒是收拾得异常整洁，与外面档案室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钱大海松开手，将林豪往房间中央猛地一推。
林豪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身上又掉下一层白灰。
“站好！”
钱大海指着他，厉声喝道。
他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下，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抗议。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林豪。
“林豪，是吧？”
他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是。”
林豪老老实实地回答。
“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吗？”
钱大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平静。
林豪沉默了一下，看着自己依旧沾满粉末的手。
“……毁了档案室。”
他低声说道。
“毁了？”
钱大海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那叫毁了吗？你那是直接把它炸了！”
“G区档案库，五十年的心血，多少前辈整理归档的记录，差点就被你一把火烧个干净！”
“你知道那些记录意味着什么吗？！”
“每一份卷宗背后，可能都涉及到一个失控的异常事件，一个需要被严密监控的物证！”
“你差点把它们都变成灰烬！”
钱大海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
“砰！”
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林豪身体微微一颤，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是不怕，是麻木了。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后果可能很严重。
被开除？
或者赔偿？
林家大概不会管他。
749局会怎么处理他这个废品加闯祸精？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有一丝荒谬的平静。
也许，离开这里，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
“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钱大海见林豪低头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别以为你是林家送来的，我就不敢动你！”
“在749局，天王老子犯了错，也得按规矩来！”
“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损坏重要档案库，引发火灾风险，造成重大安全隐患，哪一条都够你喝一壶的！”
林豪抬起头，看着怒发冲冠的钱大海。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困惑。
“主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把工作做好。”
“但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他的语气很诚恳，没有丝毫狡辩的意思。
钱大海被他这种态度噎了一下。
他见过犯错后狡辩的，见过害怕求饶的，也见过死不认账的。
但像林豪这样，一脸“我搞砸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无辜表情，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让他积攒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无处发泄的憋闷感。
难道真是个天生的倒霉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钱大海狠狠掐灭。
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造成了几乎毁灭性的情况，必须严肃处理！
不然人人都学他，怎么得了！
“少给我来这套！”
钱大海重新板起脸。
“是不是故意的，不是你说了算！”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写一份详细的事件报告！”
“每一个细节，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给我写清楚！”
“写不清楚，或者敢有半句假话，后果自负！”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啪”地一声摔在林豪面前的空地上。
“就在这写！”
“写完之前，不准离开这间办公室半步！”
林豪看着地上的纸笔，又看了看钱大海铁青的脸。
他默默地弯下腰，捡起纸笔。
走到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蹲了下来。
他将纸铺在膝盖上，拧开笔帽。
笔尖悬在纸张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怎么写？
写自己天生自带倒霉光环？
写自己走路都能平地摔？
写自己碰什么坏什么？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白色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又掉落一些。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笔尖偶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钱大海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钱大海坐在桌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豪。
他倒要看看，这个林家的祥瑞，到底能写出什么花来。
而林豪，正绞尽脑汁，试图将今天下午那一系列离奇又倒霉的遭遇，用尽量客观、不那么像编故事的语言，呈现在纸面上。
这难度，不亚于让他徒手修复那个被他炸掉的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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