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薄的纱，蒙在青石村的晒谷场上。湿冷的空气里混着泥土和牲口粪便的味道，早起的村民们稀稀拉拉站在场边，眼睛都盯着场子中央那根灰扑扑的石柱。
叶辰站在队伍最后头，胸口抵着一块温热的玉佩，双手死死攥着衣角。他前面排着七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一个个脸上不是紧张就是兴奋，嘴里小声嘀咕着谁家小子去年测出了中等灵脉，被镇上的仙师收走了。
喂，看那个傻子还来凑热闹。
他爹妈当年就是灵脉不行被赶回来的，指望他能上天？
要我说啊，就是欠揍的货，去年偷偷摸石柱被族长打得半死还不长记性。
身后的议论声跟针似的扎进耳朵，叶辰肩膀缩了缩，把脖子往破棉袄里又埋了埋。他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戳在背上，有同情，有嘲笑，更多的是像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冷漠。
场子边的大槐树下，村里的孩子王林天浩正跟几个跟班吹嘘，敞开的胸口露出半截银锁片，那是镇上银铺打的好东西，全村也就他有。等着瞧，我肯定能测出上等灵脉，到时候进了青云宗，将来就是御剑飞行的仙人！
旁边有人拍马：天浩哥肯定行，哪像某些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林天浩的眼睛嗖地扫过来，正好对上叶辰偷偷抬起来的目光。叶辰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磨得快平的鞋底子。
哟，这不是我们青石村的无脉奇人吗？林天浩的声音又尖又亮，故意让全场都听见，怎么？今年还想试试？别到时候石柱一点反应没有，丢你那死鬼爷爷的脸！
叶辰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爷爷是三年前走的，走之前把这枚玉佩塞他手里，说这是他家祖传的东西，让他一定收好，说啥也不能丢。老爷子还说，他们老叶家祖上也是出过仙人的，只是后来败落了。
检测还没开始呢。叶辰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他知道自己不该顶嘴，但就是忍不住。
嗬！林天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几步冲过来，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在叶辰胸口。叶辰本来就瘦，被撞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后面有人扶了一把差点摔倒。
玉佩硌得他心口生疼，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连站在石柱旁边的几个老人都皱着眉头摇头。叶辰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告诉自己不能哭，爷爷说过叶家的男人不能轻易流泪。
都安静！场上传来一声高喝，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村长老林振南拄着拐杖从祠堂那边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人端着个托盘，上面蒙着红布，另一人手里提着个竹筒，里面插着几根竹签。林振南走到石柱前，咳嗽了两声，浑浊的眼睛扫过场下的少年们。
时辰到了，今年的灵脉检测开始。老头的声音干巴巴的，规矩都懂，摸到石柱上，催动心绪，亮三息以上符光就算过。记住，这不仅是测灵脉，更是测你们有没有仙缘，都给我放尊重些！
他旁边的中年人举起竹筒：点到名字的上前。张虎！
第一个被叫到的胖小子激动得脸通红，一路小跑到石柱前，深吸几口气，两只手都按在了上面。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块灰扑扑的石头。
几秒钟过去，石柱毫无反应。
胖小子脸上的红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惨白，手在上面使劲蹭着，最后急得都快哭了。林振南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下一个。
一个接一个的少年上前，大多数人都是石柱毫无反应，偶尔有两个能让石柱亮起微弱的光芒，但刚亮起来就灭了。直到叫到林天浩的名字，情况才不一样。
林天浩得意洋洋地走到场中央，故意对着叶辰方向瞥了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把手放在石柱上。几乎是立刻，石柱亮起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上面的古老符文像活过来似的流转，光芒稳定地持续了将近十息才慢慢黯淡。
好！林振南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模样，上等灵脉！天浩这孩子不错，下个月仙师来的时候送过去！
林天浩的爹妈立刻激动地跑过来，抱着儿子又哭又笑，周围全是恭维声。林天浩挣开爹妈，再次把目光投向叶辰，嘴角撇得更高了。
叶辰的心沉到了谷底。刚才那几个少年检测失败时，他心里还偷偷存着点希望，现在看着林天浩引发的光芒，他觉得手里的玉佩都不暖和了。
下一个，叶辰。
轮到他了。
叶辰感觉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场子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能看见林天浩那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看见林振南皱着的眉头，看见远处几个小孩对着他指指点点。
走到石柱前，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叶辰深吸一口气，按照爷爷以前教他的方法，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他闭上眼睛，想象着爷爷说过的那些关于仙人飞天遁地的故事，想象着自己也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
然后，他把手掌紧紧贴在了石柱上。
一秒，两秒，三秒……
石柱还是那块灰扑扑的石头，连一丝微光都没有，就像他是用手摸着一块普通的大石头。
哈哈哈！我就说他不行！场下立刻有人笑了出来。
真是个废物，浪费大家时间！
看看，连光都亮不起来，果然是无脉废物！
嘲笑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叶辰的脸火辣辣的，手心全是汗。他不甘心，咬着牙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上，好像这样就能逼出点光来似的。
行了。林振南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叶辰，灵脉闭塞，不具修仙资格。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叶辰心上。他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毫无反应的石柱，又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帮爷爷劈柴挑水，曾经爬上高高的树掏鸟窝，怎么就一点灵脉都没有？
不……不可能……叶辰喃喃自语，再让我试试，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想去摸石柱，却被旁边的中年人一把推开：族长说话你敢不听？检测结果已定，赶紧下来！
叶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回头看着林振南，眼睛里满是恳求：族长，我爷爷是为村子守林子死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振南脸色一沉：规矩就是规矩！青石村不养闲人！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按照村规，凡灵脉检测失败者，剥夺村民资格，即日离村！
什么？叶辰愣住了，离村？我去哪里？我爷爷还埋在这里……
那是你自己的事！林振南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青石村资源有限，不可能养一个没有仙缘的废物！
对！让他滚出去！林天浩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这种废物在村里，才害得我们村这些年都没出几个像样的人才！
这话一出，不少村民都跟着起哄。叶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村民们，那些曾经笑着接过他爷爷送的草药的人，那些夸他懂事的人，现在都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滚！叶辰猛地喊道，眼泪终于忍不住要掉下来，这里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林振南脸色铁青，对旁边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拖出去！
两个壮汉立刻过来抓叶辰的胳膊。叶辰拼命挣扎，但他一个半大孩子哪里是两个常年干力气活的壮汉对手。他像只小鸡一样被架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场外拖。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我爷爷是为了救村里人被妖兽害死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叶辰拼命扭动着，嗓子都喊哑了。
突然，他看见林天浩跑到他刚才站的地方，捡起了什么东西。那是他胸前的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那是我的！还给我！叶辰急得眼睛都红了，那是爷爷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林天浩拿着玉佩在手里抛着玩，脸上是恶劣的笑容：什么你的我的？废物的东西，丢在地上都嫌占地方！他说着，竟然随手一扬，把玉佩扔向了测灵石柱！
不要！叶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玉佩撞在坚硬的石柱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断成了好几块。
看到玉佩碎掉的那一刻，叶辰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悲伤从心底涌出来，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一样。
啊——！
他猛地一用力，竟然挣脱了两个壮汉的钳制，发疯似的冲向林天浩。但他刚跑两步，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
叶辰失去平衡，后脑勺重重地摔在晒谷场坚硬的泥地上。
嘭的一声闷响，天旋地转。
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脑勺流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林振南走过来，捡起地上破碎的玉佩，对着阳光看了看，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
这玉佩材质倒是奇特，收起来。林振南把碎片递给旁边的人，然后看着地上挣扎的叶辰，冷冷地说：这种无脉废物留在村里也是祸害，拖到后山乱葬岗去，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
意识渐渐模糊，叶辰感觉自己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往村外走。后脑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心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生来就要受这种苦？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天道这么不公平？
难道就因为他是所谓的灵脉闭塞，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吗？
他感觉自己的血滴落在了地上的玉佩碎片上，奇怪的是，那些碎片好像动了一下。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沾了他血的碎片突然发出了幽幽的红光，像有生命一样，一片片飞了起来，朝着他的手掌flew过去！
什么东西？拖着他的壮汉吓了一跳，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叶辰也惊呆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红光闪闪的玉佩碎片像小虫子一样钻进了他的掌心，然后消失不见。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手掌传来，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肉。
他想惨叫，却发不出声音。无数从没见过的奇怪符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密密麻麻，旋转不休。这些符号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组合成一行扭曲的文字，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噬……脉……决……
叶辰无意识地念出这三个字，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怨恨的力量从他掌心扩散开来，流向全身。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渴望着吞噬一切。
天……道……不……公……叶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嘶吼，若……天……不……容……我……
我……便……逆……了……这……天！
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带着少年无尽的怨恨和不甘。说完这句话，叶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叶辰苍白的脸上时，谁也没发现，他那只吸收了玉佩碎片的手掌上，皮肤下隐隐有红光流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缓缓游走。
而昏迷中的叶辰，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本章完]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