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荆谷的碎石缝里渗出的金光越来越盛,金属摩擦的嗡鸣像钢针直刺耳膜,震得人颅骨发麻。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类似铜锈的味道,呛得陈昭喉咙干涩。
陈昭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缝里渗出血珠——那不是疼,是某种来自灵魂的战栗。
掌心传来粗糙的触感,碎石嵌进皮肉,却仿佛隔着一层幻觉。
他盯着逐渐隆起的金色轮廓,喉结滚动两下,想起三天前在废弃医院看到的变异体齿痕,那些锯齿状的伤口此刻正与地面翻涌的鳞片边缘完美重合。
当时腐臭的血腥味还残留在鼻腔,如今却被浓烈的金属气息覆盖。
“那是……陆沉?”瘸子李的声音发颤,工兵铲当啷落地,震得陈昭后槽牙发酸。
铲柄砸在石块上的回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像是敲响了命运的钟声。
答案在轰鸣中揭晓。
黄金铸就的脊背顶碎最后一层岩壳,鳞片间渗出的金液滴在碎石上,滋滋冒起青烟,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息,带着某种奇异的甜腥味。
那声音、那气味、那滚烫的空气,都让人心头发紧。
陈昭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曾经的联盟长陆沉此刻裹在黄金甲胄里,眼窝处翻涌着猩红雾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獠牙却泛着冷白的光。
他的呼吸沉重如风箱,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最骇人的是他胸口的鳞片缝隙里,浮现金色碑文:“墨痕的痛……不够!”
“老钱!”陆沉突然暴喝,黄金爪精准掐住人群边缘的老钱脖颈。
那个总驼着背修发电机的老头被提离地面,双腿乱蹬,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
他的手指在空中抓挠,指甲断裂时的脆响清晰可闻。
陈昭瞳孔骤缩。
三天前他们救回老钱时,这老头攥着半页《庄子》残页说“联盟长要复活神”,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局。
他的手不自觉摸向胸口——那里还贴着从老钱白大褂里摸出的残页,此刻正隔着衣服烫得皮肤发红,仿佛有一团火贴着胸膛燃烧。
“你以为背叛能活过今晚?”陆沉的黄金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老钱的脖颈在他掌心发出脆响,“当年你给墨痕递药时,可想到今天?”
陈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低语。
他想起墨痕虚影说过“血泡进《庄子》里”,想起系统三天前突然激活的“记忆融合”选项——此刻紫瞳碎片在他掌心发烫,那是墨痕残魂最后的传承。
指尖传来灼烧般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团凝固的火焰。
“昭哥!”苏绾的枪已经上膛,可黄金甲太厚,子弹打在鳞片上只溅起火星。
她转头时,耳坠上的银饰闪了陈昭的眼——那是他上个月用废铁给她打的,说像星星。
金属在阳光下闪烁,晃出一点微弱的希望。
“别怕。”陈昭突然笑了,抹掉嘴角的血,“系统说过,吞噬终极形态需要精神共鸣。”他掏出贴身的紫瞳碎片,碎片上的纹路突然活了,像紫色的蛇钻进他眉心。
系统音炸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刺耳:“检测到精神共鸣·终极形态启动——代价:遗忘最近三年记忆!是否确认?”
陈昭的手顿了顿。
三年,足够他从拾荒者变成吞噬者首领,足够他记住苏绾第一次脸红的模样,记住林晚棠在显微镜前咬笔杆的小动作,记住顾清欢煮茶时水蒸气模糊的眉眼。
可此刻老钱的脚尖在抽搐,苏绾的枪口在发抖,瘸子李正抄起第二把工兵铲——
“确认。”他咬着牙按碎碎片,眉心传来灼烧般的痛,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母亲推他进地窖时的背影,父亲最后一声“快跑”,苏绾在尸群里背他时的汗水,林晚棠把变异兽核塞进他嘴里说“补能量”,顾清欢在他伤口上撒盐时说“消毒要狠”。
“老钱的记忆……是假的!”瘸子李的嘶吼像惊雷。
陈昭转头的瞬间,看见工兵铲刺穿老钱胸口——那老头的眼睛突然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像死了三天的鱼。
尸体坠地时发出闷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败的气味。
“墨痕……是自愿喝下药剂的。”老钱吐着血沫,从怀里摸出半块发黑的面包,“他说……要让庄子的字,刻进神的骨头里。”
陈昭的呼吸一滞。
三年前他在图书馆地窖找到的半块面包,和这半块的咬痕一模一样——那是父亲最后塞进他怀里的。
“小崽子!”陆沉的黄金爪撕开陈昭左臂,剧痛让他几乎昏过去,“你的系统要吞噬我的永生了?做梦!”
鲜血溅在黄金甲上,突然像活了似的渗进鳞片缝隙。
那血迹滚烫,如同带着某种意志,沿着纹理游走。
陈昭盯着自己的血在陆沉胸口画出诡异的纹路,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些被吞噬的记忆:流民甲的恐惧,变异兽乙的愤怒,苏绾的不甘,林晚棠的执着,顾清欢的孤勇——原来所有被他吞噬的情感,都藏在血液里。
“记住!”他吼出声,声音里混着无数人的共鸣,“你吞噬过的每一滴血,都在这里!”
金色光柱从他胸口爆发,所有被他吞噬过的流民记忆化作半透明锁链,缠住陆沉的黄金甲。
那些锁链上浮动着名字:王二牛、张婶、阿狗、春芽……全是他埋过的尸,完成过遗愿的人。
“X=Y Z,Z是活着的人记得你!”墨痕的虚影突然出现在光雨里,手中的《庄子》残页补全了空中的金色方程式,“老子用十年血养的碑文,今天要刻进你的骨头里!”
陆沉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黄金甲开始崩裂。
陈昭看着他胸口的碑文被记忆锁链撕成碎片,突然觉得很累。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三个月记忆被封存,宿主当前可调用记忆截止至灾变后第378天。”
“昭哥!”苏绾的手拽住他的右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装甲车在谷口,走!”
陈昭想应她,却发现自己突然记不起“苏绾”两个字怎么发音。
他跟着她跑,风灌进裂开的袖子,凉丝丝的,混合着血与金属的味道。
残破的《庄子》书页从他怀里飘出来,他伸手去抓,却只碰到一片带着血渍的“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的碑……刻着我们的名字。”瘸子李的歌声从后面传来,带着跑调的哭腔,“相忘于江湖的风……吹着我们的故事。”
装甲车的引擎声盖过了一切。
陈昭被苏绾按在座椅上,透过满是裂痕的车窗,他看见铁荆谷的方向腾起金色烟尘。
陆沉的黄金甲碎片像流星坠落,而那些记忆锁链还在飘,每根锁链上的名字都发着暖黄的光。
“疼吗?”苏绾的声音很近,带着他熟悉的薄荷味——是她总含在嘴里的清凉草。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带来一丝清凉。
陈昭想摇头,却突然在玻璃上看见重叠的幻影:穿白大褂的林晚棠举着试管笑,系着围裙的顾清欢端着茶盏,还有……一个穿破洞牛仔裤的少年,蹲在图书馆地窖里啃半块面包,脸上沾着灰,眼睛亮得像星子。
装甲车颠簸着冲上废土公路,幻影在玻璃上晃了晃,碎成一片光斑。
陈昭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模糊的系统提示:“记忆封存异常,检测到……重叠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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