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滴墨辨诬,绝地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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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正厅之内,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堂中灯火通明,将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纤毫毕现。苏宏端坐主位,一张国字脸沉如铸铁,目光是淬了火的刀,死死剜在苏清婉身上。他身侧,王氏正用一方锦帕不住地擦拭着眼角,帕子半湿不干,姿态做得十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跪在她脚边的苏玉柔,则将担忧与柔弱演绎到了极致,怯生生地望着苏清婉,眼波流转间,是恰到好处的惊惧与不忍:“长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啊!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丞相府的脸面,我们苏家女儿的清誉,可就都毁了!”

“人证”,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的书生,正瑟缩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物证”,一封字迹露骨的“情信”和一方绣着海棠花的丝帕,被呈在苏宏手边的案几上,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四面楚歌,天罗地网。

然而,置身于这场风暴中心的苏清婉,却不见半分惊惶。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任由那些或愤怒、或虚伪、或恶毒的目光将自己包裹。她的镇定,反而成了最刺眼的存在。

“婉儿!你还有何话可说!”苏宏终于按捺不住,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茶杯随之剧烈一跳,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想狡辩不成!”

苏清婉的视线从哭哭啼啼的苏玉柔脸上掠过,最终落在那封所谓的“情信”上。她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异常清晰平稳的语调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王氏的抽泣和苏玉柔的“劝慰”。

“父亲,女儿能否请您做一件事?”

苏宏眉峰紧锁,冷哼一声。

苏清婉继续道:“请您拿起那封信,仔细闻一闻上面的墨迹。”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王氏的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这是什么路数?事到如今,不为自己辩诬,却让丞相去闻一纸罪证?

苏宏虽满心怒火,但见苏清婉神情不似作伪,终究还是将信将疑地拈起了那张薄薄的信纸,凑到鼻端。一股奇异的气味钻入鼻息,不同于寻常书墨的清雅,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松木燃烧后的焦灼气。

他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父亲可是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松烟之味?”苏清婉不答反问,随即扬声道:“来人,去请府中账房的张管事过来一趟。”

王氏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出声阻拦:“清婉,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事已至此,牵扯府中管事做什么?”

“母亲稍安勿躁,”苏清婉的目光转向她,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氏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女儿是否清白,张管事来了,便可见分晓。”

苏宏此刻已是骑虎难下,索性一摆手:“去请!”

不多时,一位年过半百、身形微佝的山羊胡老者便被带了进来。张管事在相府管了一辈子账目,乍然被传唤至此等场面,不免有些惶恐,躬身行礼道:“老、老奴拜见相爷,夫人,二位小姐。”

“张管事,你起来回话。”苏清婉的声音成了此刻的主导,“我只问你,你闻闻这信上的墨,可熟悉吗?”

仆人将信纸递到张管事面前。老管事只凑近闻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肯定,他甚至都不需要多看,便躬身回道:“回大小姐,回相爷,此墨老奴熟悉得很。这正是咱们府上账房专用的松烟墨。”

苏宏追问:“此墨有何不同?”

张管事立刻答道:“回相爷,此墨乃是用松木烧烟,混以胶、药等特制而成。其墨色沉厚,且含有的松油会深沁入纸,气味也与寻常文人所用的石楠木或桐油所制的墨截然不同。最要紧的是,为了防止账目被人涂抹篡改,这墨一旦写下,便极难擦拭,故而只供府中账房使用,绝不会流到外面去。”

他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斩钉截铁。

苏清一锤定音:“也就是说,这种墨,只有可能在府中的账房拿到。寻常文人墨客,绝不会用此墨写信。”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宏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再次拿起那封信,看向上面那矫揉造作模仿男子笔迹的字,只觉得无比的讽刺。用防止作伪的墨来伪造情信,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氏与苏玉柔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滴墨,竟成了破局的关键!

苏清婉没有给她们任何喘息之机,目光转向那名瑟瑟发抖的书生。

“物证是假的,那我们再来看看这人证。”她声音清冷,“父亲,女儿再请您一件事,传个大夫来,为这位公子诊一诊脉。”

那书生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拼命磕头道:“不、不用了!学生……学生所言句句属实!”

“是么?”苏清婉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你说你深夜翻墙进入我的清秋院,不知你可知道,清秋院的院墙,比府中别处要高出三尺?”

不等书生回答,府中的大夫已匆匆赶到。苏宏此刻已对局面有了新的判断,沉声命令道:“给他看看!”

大夫不敢怠慢,上前搭脉,只片刻功夫,便起身对苏宏禀报道:“相爷,这位公子脉象虚浮无力,气息微弱,且咳嗽不止,是患了极重的肺痨之症。依老夫看,此等体虚之人,莫说翻越三尺高墙,便是让他快走几步,恐怕都要喘上半天。”

真相,已昭然若揭。

“噗通”一声,那书生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苏玉柔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最后的希望,只剩下那方手帕。那是苏清婉的贴身之物,做不了假!

就在这时,苏清婉缓缓开口,说出了最后一根,也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信是假的,人是假的,只剩下一件信物了。”她转向苏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哀伤,“父亲可还记得,这方‘海棠春睡’绣帕,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

苏宏神色一动。

“前些时日,女儿因思念亡母,睹物伤情,便吩咐丫鬟将所有绣有此种花样的手帕、衣物,尽数封存入箱,暂不使用。”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此事,我院中的秋月夏荷,皆可作证。”

她顿了顿,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刺苏玉柔。

“府里上下,近期能接触到这方帕子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三日前,二妹妹曾来我院中,说是许久未见伯母遗物,心生怀念,特向我借去看了半个时辰。”

“苏玉柔,”苏清婉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我的手帕,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肺痨鬼的手里,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我没有……不是我!”苏玉柔的防线彻底崩溃,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惶地望向王氏,乞求帮助。

然而,一切都晚了。

“孽障!”苏宏猛地站起,滔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指着瘫在地上的苏玉柔,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敢做出此等栽赃长姐、败坏门风的恶毒之事!”

“老爷!老爷息怒!玉柔她定是被人蒙蔽了啊!”王氏慌忙跪下求情。

“闭嘴!”苏宏厉声喝止,双目赤红,“你教的好女儿!来人!将这个贱婢和那个满口谎言的书生,一并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严加审问!”

家丁立刻上前,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苏玉柔和那名书生。苏玉柔的尖叫和哭喊声响彻正厅,却只换来苏宏更加冰冷的眼神。

苏清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苏玉柔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这点伎俩,绝非苏玉柔一人能想得出。背后,定有高人。

待厅中稍稍安静,她对身旁的秋月极轻地吩咐了一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去查,最近几日,二小姐都和谁接触过,特别是……晋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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