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仿佛连星光都不敢靠近这片宅院。
新婚房内烛火摇曳,跳跃的光晕映照着王佳期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脸庞。
她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表面静谧,实则翻滚着无尽风暴。
每日三餐,更是经过三重检查——银针试毒、专人试吃,甚至还要用铜镜反光确认食物中没有夹带异物,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冰冷的银勺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王佳期指尖冰凉,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
窗外偶尔传来猫头鹰的低鸣,她望着那团幽暗,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在床头昏暗的烛光下,飞快地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写下几个字:“明日午时,红糖糍粑,东门三里桥。”字迹细小却遒劲,如刀刻般锋利。
写罢,她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揉成一团,塞进一块尚有余温的红糖糍粑的夹层里。
那糍粑是她特意留下来的,甜腻的气息中还带着些许糯米特有的黏稠香气。
她将它藏于枕头最深处的夹层,动作轻柔,未发出一丝声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王佳期便幽幽转醒。
发髻微乱,面色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苍白。
她轻咳几声,对着门外扬声道:“来人,我饿了,想吃些甜食恢复体力,就要昨日那种红糖糍粑。”
不多时,一个负责送饭的小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糍粑走了进来。
那糍粑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边的光线。
小厮将碗碟放下,王佳期看也不看他,只端起碗,用银勺拨弄着,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枕头方向。
她拿起一块糍粑,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随即蹙眉道:“今日的火候似乎差了些,不合胃口。”说着,她将手中那块咬过的糍粑递给小厮,“赏你了,剩下的也一并拿去分给外面的守卫大哥们吧,莫要浪费。”
小厮一愣,连忙躬身接过,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谢小姐赏!”他当着王佳期的面,将那半块糍粑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又将王佳期示意赏给守卫的、藏着纸条的那块也一并拿起,转身欲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王佳期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这红糖糍粑,甜糯得很,记得送到东门三里桥那边,给更需要的人尝尝鲜。”
小厮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脚下却加快了几分。
出了房门,他果然将手中剩下的糍粑分给了两个守在门口的壮汉守卫,自己则迅速溜向后厨。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飞快地从那块特定的糍粑中摸出纸条,看也未看,直接塞进了自己鞋底的夹层,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季衍之端坐于帅帐之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带来了王佳期失陷后,他布下的暗线传回的第一份确切消息。
当冉鸣浩将从小厮鞋底取出的纸条内容呈上时,季衍之的眸色骤然一凝。
“东门三里桥,红糖糍粑……”他低声重复,眼中光芒闪动。
他猛地起身,“冉鸣浩,点齐一百精锐,随我即刻出发!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冉鸣浩领命而去,心中却有些打鼓。
虎啸帮在三里桥一带防守严密,正面冲突恐难讨好。
季衍之目光如炬,迅速在沙盘上比划着:“三里桥正面必有重兵,我们不走寻常路。”他手指点在沙盘上一条蜿蜒的河流,“绕道河堤,利用水流声掩盖行军动静。虎啸帮的人再警觉,也想不到我们会从水路潜行。”
夜色渐浓,三里桥附近杀机四伏。
风中夹杂着泥土与潮湿的气息。
一队队虎啸帮的巡逻兵,手持利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是接到了死命令,要将任何试图靠近此地接应王佳期的人马一网打尽。
然而,他们未曾察觉,在他们脚下不远处的河堤下,季衍之率领的龙骧军精锐,正借着潺潺水声的掩护,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逼近。
王佳期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她敏锐地感觉到,陆天佑的耐心已经耗尽,一场真正的审讯即将来临。
她深吸一口气,从妆奁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胭脂盒,盒底的夹层里,藏着最后一份微型胶片。
她将其取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入腹中。
随后,她拿起一支特制的口红,在唇上细细涂抹。
这口红平日里色泽淡雅,几近无色,唯有遇到特定高温,才会显现出妖异的鲜红。
“吱呀——”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陆天佑一身玄色锦袍,面沉如水,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面无表情的狐九。
“王佳期,”陆天佑的声音冰冷刺骨,“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佳期缓缓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抹浅笑。
她刻意朝陆天佑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吐气如兰:“陆先生,事已至此,我自然是想清楚了。只是,我有一句话,想单独对你说。”
陆天佑就在他侧耳倾听的瞬间,王佳期眼中寒光一闪,看似无意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衣襟,动作快得如同一道幻影。
陆天佑只觉衣襟处微微一凉,低头看去,却只见一道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印记,仿佛只是水渍。
他皱了皱眉,未及深思。
“带她去刑堂!”陆天佑直起身,冷声道。
狐九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扣住王佳期的手臂。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通往刑堂的青石小径上。
狐九押送着王佳期,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诡异。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
“有埋伏!”狐九厉喝一声,反应极快,抽刀护在身前。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暗影中扑出,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赫然是龙骧军的精锐!
狐九武功高绝,身形如电,在数名龙骧军的围攻下竟游刃有余。
他本可轻易凭借高强武功先行脱身,再图反击。
然而,就在他侧身避过一刀,眼角余光瞥见王佳期时,却猛地一滞。
混乱中,王佳期的眼神异常平静,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洞悉,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那眼神,如同一道无形的锁链,竟让狐九心神为之一颤,出刀的动作慢了半分。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
硝烟弥漫中,季衍之如天神下凡,手持火枪,一枪精准地击碎了束缚王佳期双手的铁锁!
他一把拉过王佳期,将其护在身后,声音沉稳而坚定:“跟我走!”
龙骧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通路。
狐九站在原地,看着季衍之带着王佳期迅速远去的背影,握刀的手指节发白。
他没有再追,也没有下令手下死缠。
片刻后,他缓缓收刀入鞘,刀锋上未沾半点血迹。
他深深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转身,如同一缕青烟,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撤离的路上,夜风呼啸。
王佳期紧跟在季衍之身后,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她眼尖地发现,季衍之右肩的衣料上,一片血迹异常鲜红,红得有些不自然,在月光下甚至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那是她特制口红的颜色!是遇高温后才会显现的痕迹!
在方才混乱的救援中,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是在陆天佑衣襟留下了极淡的印记,作为追踪和传递某种信息的信号。
可季衍之肩上这明显的印记……除非是他的体温,或是方才打斗时靠近过火把之类的热源,才可能如此迅速地显影!
他当时离自己那么近,混乱中或许无意蹭到……不,更可能的是,他早已知晓这口红的秘密!
王佳期脚步微微一顿,看着季衍之挺拔的背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原来……他也看懂了。”他不仅看懂了她留在陆天佑身上的信号,更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明白她所有的安排和后手。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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