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窟城审判大厅内,城主叶沐晰看着被绑住的几个犯人,手里把玩着一个残缺的拳套。根据卫兵的汇报,有平民在一条胡同里发现了这一伙人贩子,本来若是普通的走私人口,叶沐晰倒也不会在意,交给刑官,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让人贩子们留下随机的器官,听说他们还有一个标识着器官的骰子。但卫兵队长提交上的一件破烂的拳套引起了叶沐晰的注意。
这件脉器虽然做工粗糙,用料廉价,但也不是几个人贩子可以拥有的东西。没有花多少时间,在上刑具之前,这些卑劣的罪犯已经争先恐后地交代了各自所知道的一切——这件脉器只是来源于黑市的商人。为了确保真实性,叶沐晰还是不厌其烦地上了一套折磨流程。
只有痛苦可以榨出真相。叶沐晰操纵着风刃,血肉飞溅,尖锐的风声被绝望的哀嚎盖住。
他们只是负责人口走私的其中几个环节,所有供词最终都指向西域。脉器,后面必然会有贵族影子。是西域那条毒蛇吗?叶沐晰停下了动作,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来人,把他们脑袋挂在城门上,写上是西域来的。”叶沐晰吩咐道。叶家虽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但也还未轮到她把蛇信子吐到北域来。
北域是王国最大的域区,原由苍牙一家统治。“黑蛇动乱”让原来隶属于苍牙家的两大家族脱离,同时带走了管辖的领地,苍牙家自然是元气大伤。自此与其他四大域由各自的域主统治不同,整个北域被三大家族共同治理。尽管北域分治是经过了王城审决,得到各大域主认可的,但苍牙家的每一个成员都还在心里认为苍牙家才应该是真正的域主,其他两家不过是叛徒,违背了当初的效忠誓言。
审判厅外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位身穿得体红袍的额头宽广男子闯了进来。
“不是说叶城主身体抱恙,不便待客吗,可看起来是生龙活虎。”东域使者讥讽道。说话间,余光瞟到旁边不成人形的尸体,心里更是嫌恶。早听闻现部分贵族行为不端,果然如此。
“呵,强打精神罢了。”叶沐晰斜靠在椅子上,盘弄手上的脉器,正眼都不看使者。
“这就是苍牙的待客之道吗?我携带着东域域主手书,代表的是东域的意志,你轻视我就是……”使者怒道。
“有话直说。”
“哼!我域有名私觉御元师,杀害贵族后向北逃窜,根据路线判断,他很可能已过边界,希望城主封锁全城,并派出人手协助我族御元师追踪罪犯。”
“带你的人回去,逃犯我会处理。”叶沐晰目空余子。
感受到对方的敷衍,使者愤然抽出手书,向叶沐晰展示,怒道:“杀害贵族,罪大滔天,五域皆须不遗余力追捕犯人。依据王法,你必须协助!”
叶沐晰终于看向了使者,悠悠站起身,居高临下,五官似乎未动,仅有两侧嘴角突兀翘起。这很难说是笑这一表情,反而像是野兽在露出獠牙。下一秒如鬼魅一般,瞬息横移到使者面前,使者大惊,后退几步,猛然发觉手上的域主手书已被夺走
“呵呵呵呵呵呵,不如叫史容锋写一封手书让逃犯直接归罪可好?”叶沐晰两指夹着手书,粗略一扫,随之轻轻一弹,轻薄的纸张如利器飞出,镶进墙壁内。
“你!你!你今日所作所为我都会上报给你的族长!”使者怒不可遏,挥袖离去。
族长?“黑蛇动乱”后族长也自此一蹶不振,与废人无异。这份屈辱将由我来亲自洗清,很快苍牙会再次崛起。叶沐晰注视着审判厅外的苍狼家徽,旗帜被风卷起,银线绘制的獠牙在空中露出几分狰狞。
……
乌祈在一个漆黑的空间中,对于怎么来到这里却没有一点记忆,最后记住的只有浑身的剧痛,以及听从玖雨指示,将天地源质运至脊脉。最后是否成功,没有一点印象了
没有一丝光亮,无论那个方向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乌祈想要走动,没走几步却被无形的墙壁所阻隔,无论哪个方向都一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四周有微风流动,在这死寂中也甚是灵动。乌祈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希望把这逼仄的空间灌满清风。
正当努力之时,突然恐惧如巨手扼住了乌祈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压迫感,无尽的压迫感。虽然乌祈没办法看到,但身体每一处细胞都在警告他,在这狭小的空间力,有另一个东西正在盯着自己,它无形无相,暴戾阴郁,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绝不是可以抵抗的存在。乌祈想要逃离,却无处可逃,四周都是无形的墙壁。它没有攻击自己是因为尚被囚禁着,但着囚笼正在慢慢减弱,它很快就会脱离束缚,到时不仅乌祈本身,连整个空间都会被摧毁。
乌祈绝望地抱头,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父亲!母亲!哥哥!来救救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我以后会听话的!”乌祈大声哭喊着,“我不会再和别人打架了,我不会再和你们顶嘴了……”
无尽黑暗,无人回应。唯有越来越强烈的恶意在逐渐挣脱束缚。
我要死了,没人会记得我,没有人会为我伤心,世界上早就没有我可以存在的地方。渐渐地,乌祈声音低落下去,与心中的绝望相比,黑暗似乎也不再可怕。
在囚笼将要破碎之时,一股蔚蓝水流涌进,让摇摇欲坠的囚笼再次稳固起来。
乌祈慢慢抬起埋在双膝间的头,看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巨大的蓝色封印,将漆黑的气体困住。尽管黑气翻涌,像暴怒的野兽,肆意地冲击着周遭的摇摇欲坠蓝色水壁,看似薄弱的水壁总能支撑住。
这股元力对乌祈来说,是何等熟悉。正是这股元力为自己觉醒,也是其一遍遍地指引自己运行元力。它是乌祈身体唯二接触过的元力,它的亲切柔和正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一次两次三次……每次在囚笼破碎之际,水流都会涌进来及时修补。
是的,自己有人可以依靠,我不是孤单一个人。
乌祈站起身,勇敢地直视着笼中黑气,直面它的恶意狠毒。身边的微风,听到了主人的召唤,虽然弱小,但也尽数飘向黑气,想要包围它。
“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我还要报仇!我要让史容烽血债血偿!!”
金光落下,宏大的壁垒瞬间构建而成,黑气甚至没有挣扎,就被团团围困。凝重的恶意顿时消失无踪,周围的黑暗也逐渐减退,轻快替代了压抑。
这是何等强大的厚重元力,完全压制了之前暴戾的黑气。
乌祈抬头想要寻找金光的来源,看到了源头模糊摇曳的淡黄光芒。乌祈凝神想要看得更加清楚点。
猛然间,乌祈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洁白的棉被在摇曳的烛光下映出温暖的黄色,四周是数十个一人高的大书架。空气里有着书籍的墨香,和淡淡的陈旧木头的气味。剧烈咳嗽几声,发现口干舌燥,嘴唇将近开裂。
“我这是在哪?”乌祈喃喃道。
“四神会的北域分部,礁岩镇。”从层层叠叠的书架后传来清冽的少年声。
乌祈循声望去,走出一名目测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乌黑短发整齐,身体挺着笔直,左手臂夹着一本厚重的书籍,右手平托淡黄色的火焰,想来他正是靠着火元力照明在昏暗的房间里行动。或许是怕失火,掌心的火焰很微弱,但凭借这点火光也能看出这位少年有着极其俊俏的面孔,像是最顶尖的雕塑家精心刻画的五官。若说唯一的不足,便是这俊美太过于锐利,仿佛一把刚淬火的宝剑,锋利而绝美。
“你醒了,我去通知陆长老。”少年并不多言,放下书本,熄灭手上的火焰,推门离去。
不多会,一名头发花白,背微驼的老人走来,想来就是少年提到的陆长老。他穿着简朴而干净的灰色长袍,皱纹如树根般深陷入皮肤,尽管年老,但双眼却是无比清明,透出温和慈祥。
“来,孩子,你一定有很多疑惑,但比起解决疑问,我认为还是先解决饥饿更加重要。”陆长老声音温厚,让人不自觉地信服。旁边的少年也递上托盘,上面承有大杯清水和汤面。
饥渴难耐的乌祈也顾不得这么多,接过便狼吞虎咽起来,多次因吃太快而噎到。
陆长老看到乌祈粗鲁的用餐,笑着解释到:“你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虽然输注元力可以维持生命力,但身体对食物渴望却无法替代。”
我已经昏迷了半个月?在梦里感觉没有过多久。乌祈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恨不得一口就把肚子填满。
陆长老把手搭在乌祈背上,未等乌祈有所反应,温暖厚实的元力淌进他的脊脉。对于外来的元力,身体一般会有下意识的抵御,这次却毫无动静。是没来得及反应,还是差距过大无法反抗?乌祈警惕心刚起,却发现了自己脊脉处的金色壁垒和长老输入的元力有了呼应。他就是这道金光的来源?
“封印很好,源质已经安静下来了。”长老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安慰道,“玖雨这丫头她本想等你醒来,但长途奔波加上维持枯井囚潭,早已疲惫不堪,我就让她回去休息,你也不必担心。”
玖雨悉心照料自己,自己醒来第一时间却只顾得吃,未曾惦记一下她,乌祈不由得惭愧。知道玖雨没事,心中石头也放下了。乌祈放下警惕,接着涌现了更多疑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长老在一旁坐着,也不着急,带着笑容,用眼神示意乌祈慢慢吃,他会解释一切。
吃饱喝足后,乌祈满心的疑问,几欲张口,但又收住,问题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问起。最后,他想起了梦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黑气,问道:“我体内的天地源质,到底是什么?”
房间内忽明忽暗的烛光不再跳动,那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乌祈似乎感觉到一股如山般的力量隔绝了整个房间,一切归于平静,只有他的呼吸清晰可闻。
“深冥幽风,它的名字是深冥幽风。”长老苍老的声音如同穿过了历史,将这个被无数年月埋葬的词再度挖掘出来,呈现在乌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