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屏风后的阴影里,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着肋骨。
门被推开的瞬间,药香混着夜露的凉渗进来。
她看见张管家青灰色的团花缎子马褂先晃了晃,接着是谢危裹着玄色大氅的身影——他的左腿拖在地上,每一步都比常人慢半拍,可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根淬了钢的弦。
王爷,太医院新送的续骨膏。张管家将青瓷罐搁在案头,铜烛台的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老奴按您的吩咐,往里头添了半钱朱砂。
谢危的手指在罗盘上轻轻叩了两下,盘面星纹随着动作流转微光:今日太医院李院判去了镇北侯府?
是。张管家摸了摸颔下稀疏的山羊胡,听说镇北侯嫡女姜明珠的凤印金簪又显祥瑞,李院判被请去看命理。他压低声音,那金簪......和十年前玄都观献的那支引凤,模样像得很。
姜九黎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今日替嫁前,侯府正厅供着的那支金簪——金丝盘成九尾凤凰,尾羽上嵌着的东珠泛着幽光,和前世雷劈穿越来时,劈碎的那面罗盘上的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王妃今日在祠堂摔碎的那面青铜镜。谢危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查出来了?
回王爷,那是二十年前玄都观赠给先王妃的镇宅法器。张管家从袖中摸出个油皮纸包,镜身刻着镇厄二字,可老奴让人刮开底漆,底下......他顿了顿,是锁魂。
谢危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背青筋凸起。
姜九黎看见他后颈的皮肤绷成一片苍白——那是她白天替他擦药时注意到的,锁魂钉的位置就在那里,隔着层薄皮,能摸到凸起的金属轮廓。
明日让冥凰的人去玄都观。谢危抓起罗盘,盘底与木案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查当年替我钉锁魂钉的道士,现在何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玄色大氅滑下肩头,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还有......他抬头时眼底猩红,盯着镇北侯府的姜明珠。
张管家的喉结动了动,弯腰拾起滑落在地的大氅,替他披上:王爷该歇了。
你先退下。谢危扯松领口,我再看会儿兵书。
脚步声渐远后,姜九黎听见谢危重重喘了两口气。
她贴着屏风,能看见他的影子在烛火下摇晃——那影子时而像十三岁被毒杀的少年,时而像今晚说破局时的病娇王爷,重叠着刺进她的眼睛。
直到书房外传来门闩落下的轻响,姜九黎才敢直起酸麻的腿。
她摸向腰间的平安扣——这是她穿越来时随身带的,现代玄学大师的法器,此刻正微微发烫,提示附近有异常气数。
书案上的罗盘突然发出嗡的轻鸣。
姜九黎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原本压在兵书下的绢帛角露出半截,上面画着扭曲的符咒。
她刚要伸手,指尖触到书案边缘时突然一滞——木纹里嵌着枚极小的青铜钉,钉头刻着北斗七星纹,和谢危后颈的锁魂钉如出一辙。
她顺着钉头方向推了推书架。咔的一声轻响,靠墙的檀木书架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内飘出陈腐的纸墨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是黑气最浓的地方。
姜九黎摸出袖中火折子。
密室四壁嵌着夜明珠,昏黄的光里,她看见整面墙的古籍,封皮上的字都是她熟悉的玄学密文:《太微垣星命谱》《九黎解煞录》《龙脉镇厄要术》......最中央的檀木架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半截带血的脊椎骨,骨头上密密麻麻钉着细如牛毛的银针。
她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太微垣星命谱》的封皮。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七杀破军,主大凶,可镇龙脉,然需以命饲局。
局成则宿主命数尽,局破则宿主化煞神。
原来如此。姜九黎喉咙发紧。
谢危说的他们当我是棋子,指的是用他的命镇压大昭龙脉。
她又翻到后面,看见一行小字:破局之法:寻命数外之人,以血祭召二十八宿,破锁魂钉,解言灵咒...
言灵咒?她想起今日仪式上,谢危说你像救命的光时,黑气突然退散——那或许就是言灵咒的反噬。
密室最里侧的铁匣吱呀一声被她推开。
里面躺着张羊皮地图,用朱砂标着几个红点:玄都观、镇北侯府祠堂、皇陵后山......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是三日后。
三日后?姜九黎将地图折起塞进袖中,难道是......
咔嗒。
密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像惊雷。
姜九黎猛地转身,看见谢危倚在门框上,玄色大氅未系,露出锁骨处的旧疤。
他的左腿没有拖沓——原来他一直在装瘸。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双眼像淬了毒的琉璃:姜九黎,你在找什么?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袖中的地图边缘刺着掌心,而谢危的目光正一寸寸扫过她的衣襟。
他身后的夜明珠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她看见他腰间的罗盘发出幽蓝的光,像一双眼睛。
我......姜九黎喉咙发紧。
她想起前世被罗盘反噬时的剧痛,想起谢危说你是我的破局者时的眼神,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这是她触碰读取因果的金手指,能看见他未来三日的命运。
可这次,她看见的不是画面,而是铺天盖地的血色。
谢危的后颈插着七根锁魂钉,每根都渗着黑血;罗盘上的星纹化作锁链,缠上他的脖颈;三日后的皇陵后山,他跪在龙穴前,背后是二十八道血光......
够了。谢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带着药香和血腥气,你该知道,我的密室,不是谁都能进的。
姜九黎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左脸有道旧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可右脸却完美得像画里的人——原来他连容貌都在伪装。
我在找破局的方法。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说我是破局者,总得让我看看局在哪。
谢危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松开手,指腹擦过她被捏红的手腕,突然笑了:姜九黎,你比我想象的......他的拇指碾过她袖中鼓起的地图边缘,更有意思。
密室外传来更漏的声响。
姜九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谢危若有若无的呼吸。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太微垣星命谱》,扫过玻璃罐里的脊椎骨,最后落回她脸上,像在看一只撞进网里的凤凰。
三日后,跟我去皇陵。他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侧过脸时,右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记得,别让我等。
门砰的一声关上。
姜九黎摸出袖中的地图,发现上面多了行小字,是谢危的笔迹:想知道罗盘秘密,三日后龙穴见。
她望着紧闭的密室门,突然想起他刚才站在门口时,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像狼看见猎物,又像孩子看见光。
而她袖中的平安扣烫得厉害,仿佛在提醒她:这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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