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殿栖身于皇城西北角最偏僻处,宫墙斑驳,庭院深深。几丛半枯的修竹在穿堂风里沙哑低吟,吝啬的日光透过稀疏枝叶,在地面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前世的冷宫阴寒早已渗入骨髓,即使重生,那蚀骨的寒意仍会在午夜梦回时无声缠上脖颈。
沈清辞立在半开的轩窗旁,目光穿透庭院的荒寂,投向远处重重叠叠、金碧辉煌的殿宇飞檐——权力的中心,她前世血肉磨盘的战场,今生注定踏回的深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剥落的朱漆,触感粗粝,如同胸腔里那颗被仇恨反复淬炼的心。
“主子,天凉,仔细风扑了。”宫女玲珑捧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云纹披风,轻声上前,利落地为她披上。这丫头前世在浣衣局受尽磋磨,十指冻疮溃烂,是她一句“看着伶俐”要到身边,最后却……沈清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随即冰封。这一世,她提前数日,在玲珑被管事太监克扣月例、饿得头晕眼花时伸了手,一碗热粥,一句“跟着我,饿不着你”,便换来此刻这双满是担忧的清澈眼眸。
“无妨。”沈清辞声音平静,拢了拢披风,“今日风好,吹吹清爽些。”她转身,目光落在玲珑稚气未脱的脸上,“前几日让你打听的,靠近冷宫那处废园,可有着落?”
“回主子,”玲珑立刻打起精神,“打听着了。就在冷宫西墙根外不远,是前朝一位太妃侍弄花草的园子,荒废好些年了,杂草比人还高,平日除了几个洒扫的老宫人,鬼影子都瞧不见。”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都说里头……不太干净,夜里常有怪声。”
“怪声?”沈清辞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了然,“风吹枯枝,或是野猫作祟罢了。越是人迹罕至处,越有些意想不到的‘活物’。”她轻抚袖口缠枝莲纹,“去备个小竹篮,带把趁手的药锄,我们去瞧瞧。”
“主子?”玲珑愕然,“那地方又脏又偏,您千金之体……”
“整日闷着,骨头都僵了。”沈清辞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寻些新鲜药草,晒干了做药囊驱虫也好。走吧。”
玲珑不敢再劝,心头疑云更浓:主子入宫便透着古怪。有颜色却选秀藏拙;得太后青眼却自请来这鸟不拉屎的兰台殿;看着温婉娴静,可偶尔抬眼间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冽,总让她无端打个寒噤。她默默取了东西,快步跟上沈清辞纤秀却挺直的背影。
绕过几重凋敝宫墙,腐朽气息渐浓。推开吱呀作响、几欲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混杂枯叶霉烂与奇异药草味的浓烈气息扑面,呛得玲珑掩鼻咳嗽。
眼前一片颓败。昔日规整的药畦早被疯长的野草荆棘吞噬,只剩模糊轮廓。枯死的高大乔木枝桠狰狞刺向灰蒙天空。断壁残垣下,唯有几簇顽强的野薄荷、车前草、蒲公英探出零星绿意。最惹眼的是角落一片无人照管的艾草,灰绿叶覆白茸,散发辛辣气味。
沈清辞的目光,却如精准箭矢,越过杂乱,牢牢钉在园子深处——靠近坍塌大半的旧花房残骸旁,几株不起眼的植物顽强生长。一株叶片狭长如剑,边缘带细密锯齿;另一株开着零星几朵惨白小花,花形诡异。她的指尖在袖中微蜷——**断肠草和曼陀罗**。前世顾云深曾凝重告诫,此二物剧毒,根茎汁液微量致命,宫中早已禁用。它们怎会在此?
“主子,这草长得怪吓人,瞧着就不是好东西。”玲珑顺着她目光看去,不安地扯了扯她袖子。
“万物生灭,自有其理。毒物用好了,亦是良药。”沈清辞声音不高,在空旷废园里却格外清晰。她抬步,裙裾拂过及膝荒草,径直走向毒草,姿态从容如采撷野花。
就在她俯身,指尖即将触碰到一株曼陀罗沾露的惨白花瓣时——
“住手!”
一声清喝自身后骤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沈清辞动作顿住,缓缓直身侧头。一个青灰色太医常服的身影大步闯入荒芜,惊起草丛灰雀。来人年轻,身形颀长,面容清俊,此刻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扫过毒草,最终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与未加掩饰的责备。
“此物剧毒!沾肤可致眩晕昏聩,汁液入口,神仙难救!宫中怎容此等禁物存留?”他语速极快,带着医者的严谨与对药材的掌控欲,目光锐利扫视四周,“你是哪个宫里的?怎敢随意触碰?”
是他。顾云深。前世太医院最年轻离经叛道的圣手,醉心医道,不涉权争,最终却卷入秘药案流放无踪。沈清辞的心跳稳如磐石,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惊扰的茫然与后怕,指尖下意识蜷缩。
“我……”她声音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兰台殿沈清辞。只觉此花形奇,不知竟是如此毒物……多谢大人提醒。”她微微屈膝,垂睫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算计——前世太后那只视若珍宝的雪狮子猫,便是在这附近玩耍后突发急症……算算时日,就在这几日了。
“兰台殿?”顾云深显然对这偏僻宫殿毫无印象,眉头皱得更紧,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毒草,如同清点失窃珍宝,“此等禁物,断不该存留宫闱,必得即刻清除,免生祸患!”他蹲下身,小心避开枝叶,从布囊取出特制鹿皮手套戴上,神情专注如同对待稀世奇珍。
沈清辞静立一旁,看他娴熟清理毒草,目光似不经意掠过他专注侧脸。前世只知他医术通神性情孤高,却不知他面对药材竟是这般痴迷模样。这份痴,正是她需要的助力。
“大人似乎……对药草极为熟稔?”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不惹反感的探询与一丝向往,“幼时曾随家中嬷嬷识得几味草药,只觉草木有灵,通晓生死,甚为奇妙。”
顾云深拔除一株断肠草的动作微顿,似有些意外这偏僻宫殿的小主会对草药感兴趣。他抬头,对上沈清辞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里面盛满纯粹好奇。他紧绷神色稍缓:“草木之道,博大精深。识其性,明其理,方能趋利避害。譬如这艾草,”他随手一指旁边灰绿,“气味辛烈,驱虫辟秽,温经止血;而此物,”他厌恶地瞥了眼手中曼陀罗,“花开诡异,却是蒙汗药主材,稍有不慎,便是催命符。”
“原来如此。”沈清辞适时流露恍然钦佩,“听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废园虽荒,倒似藏宝。”她目光流转,扫过野薄荷、蒲公英。
顾云深似被她的态度取悦,或是难得遇到对草药不存畏惧反流露兴趣之人,语气明显和煦,带着医痴遇同好的热忱:“宝谈不上,倒有几味可用。你看这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那车前草,利水通淋……”他一边清理毒草,一边随口指点园中野草,浑然忘了戒备。
沈清辞认真听着,偶尔轻声提问,言语分寸极好,既显“兴趣”和粗浅“天赋”,又不刻意卖弄。玲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主子何时懂这些了?
就在顾云深讲得兴起,沈清辞凝神倾听之际——
“喵呜——嗷——!”
一声突兀尖利、充满无尽恐慌与垂死挣扎的猫叫,如同淬冰的锥子,猛地刺破废园宁静!声音凄厉,正是从不远处一丛茂密、开着小黄花的灌木丛中传来!
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来了!她面上瞬间浮起惊惧之色,下意识后退半步,紧紧抓住玲珑手臂:“什…什么声音?像是猫儿?叫得这般骇人!”
顾云深脸色骤变,医者本能让他瞬间抛开手中毒草,身影如离弦之箭扑向灌木丛!沈清辞毫不犹豫,拉着玲珑紧随其后。
拨开浓密枝叶,景象令人心头发紧。一只通体纯白、唯额顶一团墨色印记的狮子猫——太后爱宠“雪团”!此刻它蜷缩在几株开着艳丽小黄花的灌木下,小小身体剧烈抽搐痉挛,口角溢出大量混血丝的白沫,碧蓝大眼痛苦翻白,瞳孔涣散,四肢爪尖在泥地上抓挠出深痕。灌木枝叶有明显啃咬抓挠痕迹,几朵小黄花散落猫嘴边。
“是雪团!”玲珑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太后娘娘的命根子!这…这可怎么是好!”
顾云深已蹲在猫旁,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检查口鼻,掰开下颌查看舌苔口腔黏膜,手指沾点地上白沫凑鼻尖细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是夹竹桃!毒性剧烈!它啃咬了这灌木枝叶!”他指着黄花灌木,语气凝重,“汁液剧毒,看症状剂量不小,再耽搁片刻,心肺衰竭必死无疑!”
“夹竹桃?”沈清辞仿佛初闻此名,脸上血色褪尽,声音颤抖,目光死死锁住抽搐的雪团,“那…那怎么办?顾大人,您快救救它!”语气急切哀求,情真意切。
顾云深未答,已迅速打开药囊,动作快得几乎现残影。银针闪动,精准刺入雪团几处要穴护住心脉,减缓毒蔓。同时飞快取出小瓷瓶,倒出几粒赤红药丸,毫不犹豫捏开猫嘴塞入。
“水!快找水来!”他头也不抬喝道,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水?”玲珑急得团团转,“这荒园子哪来的干净水啊!”
沈清辞的目光瞬间扫过顾云深药囊旁那几株刚清理出来、带新鲜泥土的断肠草和曼陀罗。前世雪团中毒,顾云深情急下用过以毒攻毒的险招!她脑中念头飞转,仿佛在巨大恐惧中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顾大人!我…我方才听您说,那断肠草根汁……似也有催吐之效?虽…虽是毒物,但眼下雪团毒已入腑,催吐排毒或可一搏?总…总好过坐等……”话未尽,孤注一掷的急切已极其明白。
顾云深施针的手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看向沈清辞!那双清冷眸子里瞬间爆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以毒攻毒,用剧毒断肠草汁催吐,凶险至极!剂量差池便是雪上加霜!这深宫小小贵人,怎在危急关头想到此法?且……她竟记得他方才随口提过断肠草特性?
时间凝固。雪团痛苦呜咽声渐微,抽搐幅度减小,生命在流逝!
顾云深眼底震惊瞬间被决绝取代!再无他法,唯有行险!他猛地抓起身旁一株刚拔下、根须带泥的断肠草,手掌大力揉搓肥厚根部!深绿刺鼻辛辣汁液渗出,沾染整个手掌。他捏开雪团紧闭的嘴,将沾满毒汁的手指快速在猫舌根咽喉深处用力抹过!
“呃…呕——!”
几乎同时,奄奄一息的雪团身体猛弓,爆出剧烈呕吐!大量未消化、混白沫血丝的秽物呕出,腥臭扑鼻!
“有效!”顾云深低喝,紧绷神色未松,迅速用清水(玲珑从园角积水洼舀来浑浊水)小心冲洗雪团口腔,又取出另一种药粉化开强行灌下。他不断施针、观察,汗水顺鬓角滑落,青灰常服后背湿透。
沈清辞紧抿唇,看似因恐惧微抖,实则心神紧绷,目光须臾不离顾云深的手和雪团变化。直到那小白身体痉挛渐止,微弱呼吸稍稳,涣散瞳孔重聚,发出微弱却不再痛苦的“咪呜”声,她才几不可察吁出口气,背脊僵硬缓缓放松。
顾云深长长吐出口浊气,抹去额汗,这才看向沈清辞。眼神复杂难辨,后怕、审视、浓烈探究。“沈贵人,”声音因紧张略显沙哑,“你方才……”
“奴婢参见顾太医!沈贵人!”一个惊慌失措、钗环散乱的宫女猛地冲进废园,看到顾云深怀中雪团,扑通跪倒,声音带哭腔,“雪团…雪团跑丢了!太后娘娘震怒!您…您找到它了?它怎么了?”她也看到地上秽物和猫虚弱模样。
顾云深被打断问话,眉头微蹙,随即意识到事急,立刻三言两语告知宫女,尤其点明误食废园夹竹桃。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起要去禀报。
“等等。”顾云深叫住她,目光扫过地上被沈清辞“提醒”后用于催吐的断肠草残骸,又落在雪团呕吐物中那几片夹竹桃叶碎片,眼神锐利如刀,“夹竹桃毒性猛烈,宫中早已明令禁植!此物出现在此,绝非偶然!你立刻回禀太后,雪团暂脱险,但此事蹊跷,请太后务必彻查此园,搜寻是否另有禁药藏匿!”
宫女连连应声,跌撞跑了。
顾云深这才重新转向沈清辞,眼神探究几乎化为实质:“沈贵人,方才……”
沈清辞似仍沉浸在惊心动魄中,脸色苍白,闻言身体几不可察一晃。“玲珑……”她声音虚弱唤道,脚下仿佛被盘结草根绊住,整个人带着惊魂未定的踉跄,足尖看似无意地一勾,不偏不倚撞向顾云深放在一旁、装着其他毒草工具的竹篮!
“哐当!”
竹篮翻倒!带着新鲜泥土汁液的断肠草、曼陀罗残枝败叶,连同锋利小药锄、杂物滚落一地。其中一截被揉搓过、汁液格外丰沛的断肠草根,恰好砸在沈清辞月白宫装裙裾下摆!
深绿、强烈辛辣气味的粘稠汁液,瞬间在裙摆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污迹!颜色浓得发暗,如同凝固的毒血。
“啊!”玲珑惊呼,慌忙去扶,“主子!您的裙子!”
沈清辞似被这意外和裙摆狰狞污迹吓住,下意识弯腰想拂拭,指尖却在离污迹寸许处顿住,仿佛被那颜色气味灼伤,脸上血色尽褪,只剩惊惶无措。
顾云深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片被毒汁浸透的裙摆上!深绿近黑的污迹边缘,颜色深浅不一,仿佛有些地方渗透得格外深……他看得分明,那草根落下的位置极其“凑巧”,且这汁液浸染的速度和层次……似乎……
一个荒谬又令人脊背生寒的念头,如同冰冷毒蛇,骤然窜入脑海!
“顾大人?”沈清辞声音带着一丝强自镇定的颤抖,打断他的凝视,“雪团既已无碍,此处污秽,我…我先行告退更衣。”她微微屈膝,动作带着惊魂未定的僵硬,拉着玲珑,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废园。月白裙摆拂过荒草,那片深绿污渍在黯淡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诡异烙印。
顾云深站在原地,未阻止亦未追问。他目送那抹带毒痕的身影消失于破败园门后,眼神幽深。雪团在他怀中虚弱蹭了蹭。
他没有立刻离开。缓缓蹲身,拾起地上那截沾染了沈清辞裙摆的断肠草根,凑鼻端仔细嗅闻,又用手指捻开一点汁液观察色泽。随即,目光锐利扫过地面,顺着沈清辞方才踉跄时脚下可能带起的痕迹,以及深绿汁液在泥土草叶上留下的细微拖曳印记,一点点向前探寻。
痕迹最终消失在废园深处,指向一片更加荒僻、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断墙残垣——那是属于早已废弃的钟粹宫范围的偏殿废墟。
顾云深抱着雪团,毫不犹豫拨开厚厚藤蔓。一股比废园更浓烈、混合陈年灰尘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殿内蛛网密布,光线昏暗如黄昏,地上积着厚厚灰土,踩上去悄无声息。他的目光如最精密探针,一寸寸扫过斑驳地面、倾倒的破旧木柜、碎裂的砖石……
脚步钉在一处倾倒的博古架残骸旁。那里的灰尘有明显被匆忙擦拭又试图掩盖的痕迹。他蹲下身,指尖在几块松动、布满霉斑的地砖缝隙处轻轻刮擦了一下,凑到眼前。
借着破窗棂透进的微弱天光,他修长指尖上沾着一层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粉末。那粉末带着一种极其淡薄、却让他瞬间瞳孔收缩的熟悉气味——是提炼过的、纯度极高的夹竹桃粉末!绝非园中野生夹竹桃自然凋落所能产生!有人在此藏匿、甚至可能处理过此等剧毒之物!雪团误食的新鲜枝叶,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这粉末若被带出掺入饮食……顾云深盯着指尖那点致命灰白,眼神骤然锐利冰冷如淬寒刃。这深宫之中,竟藏着如此阴毒手笔!目标是谁?是猫?借猫试探?还是更深图谋?这废弃偏殿,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他缓缓起身,周身散发凝重气息。必须立刻密报太后!此事非同小可。
就在他抱着雪团转身欲离时,目光不经意再次扫过殿门口那片被藤蔓半掩的空地——沈清辞裙摆曾拂过的边缘。殿内昏暗,外间废园光线稍亮,光影交错处,他清晰看到几片枯叶上残留着几点深绿汁液痕迹。而痕迹旁,赫然印着半个清晰的、女子绣鞋的新鲜脚印!鞋尖方向,正对着他发现毒粉的位置!
顾云深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冰锥钉在原地!
他缓缓地、极缓慢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捻过毒粉的指尖,然后,又极缓慢地抬起眼,望向兰台殿的方向。方才沈清辞裙摆上那片深绿污渍……那颜色深浅不一的边缘……难道……
她裙摆沾染的毒汁,究竟是方才“意外”撞翻竹篮时染上的,还是……更早之前?在这片废墟里,她是否……也留下了痕迹?那深浅不一的颜色,是否因为……汁液之下,还沾了别的东西?这个新发现的脚印……是谁的?
一个带着彻骨寒意的念头攫住了他——这位看似柔弱惊惶的兰台殿贵人,她今日出现在废园,究竟是真正的“偶遇”,还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指向这处毒巢的引导?她撞翻竹篮、沾染毒汁的“意外”,是巧合,还是为了掩盖更早之前可能留下的线索?这偏殿内残留的毒粉和新的脚印……是否也指向她?
顾云深抱着雪团的手臂无意识收紧,指节泛白。怀中的猫儿发出不适呜咽,他却浑然未觉。幽暗的偏殿里,死寂无声,只有灰尘在微弱光柱中无声浮沉。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如同踏入了精心布置的迷局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