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琴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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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温自从掌控江西并切断钱镠北上通道后,志得意满,他觉得已经拿捏住了钱镠的七寸,过不了多久钱镠就会向自己求和的。

令徐温没想到的是钱镠重新开辟了海上交通线,组建了庞大的海上船队,绕过淮南控制海域,商船可以直达山东半岛进入中原。

不仅如此,钱镠还凭借这条海上通道做起了海上贸易,不仅与中原的朱梁做贸易,还抢了自己的海上生意,与自己的贸易伙伴做起了生意,还做的风生水起。

最最让徐温难受的是随着两浙海上贸易越做越大,扬州港的地位慢慢被宁波港超越,扬州的地位慢慢被杭州所超越。

这让谁受得了,反正徐温受不了了。

有唐以来,在以长安为中心的水路交通网中,扬州乃水路要冲,起着枢纽和骨干的作用,是南北粮草、盐、铁运输中心和海内外交通重要港口,对外贸易和友好往来多经由扬州进入内地。

扬州与波斯、大食国、婆罗门、朝鲜半岛、日本、东亚保持频繁的贸易往来,日本遣唐使是通过扬州去往长安的,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也是从扬州出发的,可以说,整个唐朝时期,扬州是中国东南第一大都会,是仅次于两京(长安、洛阳)的第三大城市。

五代开始,随着漕运的没落以及两浙开辟海上贸易,使得原来与扬州保持密切贸易往来的契丹、朝鲜半岛、日本、大食国、印度、东南亚、波斯等国家和地区转而与两浙开展了贸易关系。

以日本为例,据《中日文化交流史》记载:五代开始,开往日本的商船基本以两浙为主,这些商船横渡中国海,经过肥前松郡的值嘉岛(今天的福江岛、奈留岛、若松岛、中通岛、小值嘉岛五岛),进入博多津港(今天的福冈)。

两浙丰富的物产对他们很有吸引力和诱惑力,随着两浙与这些国家和地区贸易频次和贸易量增加,宁波慢慢取代扬州成为海外贸易第一大港口,杭州也慢慢取代扬州成为东南第一大都会。

作为淮南老大的徐温当然能感受到这些微妙变化,进出口贸易额在下滑,GDP总量在下降啊。

浙江人真是狡猾得很,不行,还得敲打敲打他们,徐温忿忿的想。

徐温决定在海上对两浙的船队进行拦截和攻击。

从杨行密开始,淮南就一直注重水师发展和建设,目前已经拥有大小船只近千艘,其中吨位在一百吨以上的楼船有五百艘之多,淮南拥有强大的水上力量,牢牢控制着整个淮河南岸与太湖流域,他们还定期到长江流域巡航,在长江入海口海域拥有一定的制海权。

两浙与淮南的缠斗开始从陆地转向海上,从攻城守城转为船对船的攻击、拦截、追逐、撞击。

两浙的船队受到很大影响,两浙毕竟是商船,而淮南则是战船,且以高大的楼船为主,拥有受过军事训练和实战经验的士兵,配有专门的射击平台,当然占尽优势。

两浙方面的船队经常遭到攻击,被冲散甚至被击沉事件经常发生。

这里面也包括民间贸易船只。

钱镠向皮光业了解最近一段时间商船通航情况。

皮光业向钱镠报告说:“最近我方船队遭到淮南拦截次数在增加,对方都是全副武装的战船,而我们仅仅是商船,他们进攻我们,我们只有逃离,但船速又不如他们,所以损失有点严重,已经有五艘商船被击沉,损失货物不计其数,至于民间的船只目前情况不明。”

钱镠召来六子钱传璙、七子钱传瓘、浙东营田副使杜建徽、浙西节度推官皮光业一起商讨如何应对。

杜建徽:“是否可以再攻镇江、常州,以分散徐温的注意力。”

钱镠说道:“徐温老谋深算,我估计没有多大效果。”

钱传瓘建议说:“父王,我看不如在温州、宁波两个造船厂再造一批新的战船,吨位要大、船速要快、性能要高、战力要强,我们可以到广州请造船师傅帮我们建造,广州造船业一向发达,看样子,我们与淮南避免不了一场大的海战,倒不如现在就做准备。”

钱传璙、皮光业点头同意。

杜建徽说还是钱公子站得高、看得远。

钱镠说:“那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办。”

他令七子钱传瓘全权负责战舰的全过程监造。

两浙的造船厂都集中在宁波、温州两地,钱传瓘从杭州赶到宁波,接下来,钱传瓘估计得在宁波、温州呆上一段时间了,直至新的战船下水。

钱传瓘现在不缺钱,缺的是造船专家,他从广州高薪聘请两位造船专家来到宁波。

钱传瓘对战船的要求是:不仅具备较好的抗风浪和抗横漂的能力,还要配有尽量高的射击平台,具备足够的灵活性和机动性,要提高船速尤其是逆风行驶速度,吨位要大。

在宁波期间,钱传瓘把所有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造船事业上了,一时顾不得家里。

钱传瓘夫人马氏,乃两浙行军司马、秦州雄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马绰小女儿,聪明贤惠,夫妻感情很好,只可惜结婚多年没有子嗣,那年头,医学不发达,不孕不育是谁的原因无法确认,一般情况下都默认是女方原因,马氏一直劝他再娶,钱传瓘感激的说:“延吾世祚者汝也。”是你没让我绝后啊。

不过钱传瓘一直拖着未娶,他想船造好了考虑再娶吧。

钱传瓘有早起的习惯,这天一早,他没带随从,一个人来到靠近海边的一座公园。

公园依海而建,人少而风清,凭栏向下而望,海水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轰鸣声,溅起几尺高的浪花,在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而有韵律。

钱传瓘在公园小路上边慢慢散步边思考造船的问题。

隐隐的,在前面一座假山石后面传来优美的琴声,声音清晰明净,悦耳悠扬,钱传瓘听出来了,这是胡琴演奏的声音。

钱传瓘顺着琴声蹑脚走过去,薄雾中,但见一女子,年约十八,端坐凳上,一身白衣素裙,松挽着的堕马髫上除了并蒂的两朵素银珠花外别无他物,更显得肌肤如雪,清丽脱俗。

此时的她,手持一把胡琴,指法娴熟,素手芊芊,沉浸在悠然的琴声里。

见有人走近,她停下弹奏,起身而立,神态自然,额首低眉:“让公子见笑了。”

钱传瓘:“姑娘弹得真好,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白衣女子面露羞涩,一脸欣喜:“公子也知音律?”

钱传瓘:“在下幼时学过,略知一二。”

白衣女子:“不如公子也弹奏一曲如何。”

钱传瓘现在满脑子想着造船的事情,自己也感觉缺少了往日的情趣,今见姑娘邀请,索性脑子放空:“那在下就献丑了。”

钱传瓘坐下,从姑娘手中把过胡琴,轻轻拨弄琴弦,不一会儿,空灵的琴声袅袅传出,飘向四周。

一曲终了,围观的人群发出赞叹之声。

白衣女子:“公子弹奏的可是《高山流水》?”

钱传瓘:“正是。”

眼见周围人越聚越多,白衣姑娘向钱传瓘告辞。

钱传瓘:“可否有机会与姑娘再见?”

白衣姑娘:“我每天早起来此练琴。”

从此后,钱传瓘每天早上都会一个人准时来到公园,每次都比姑娘早到几分钟以示尊重。

连钱传瓘的随从都纳闷:“这钱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万一出了安全问题怎么办?”

郁闷归郁闷,但钱传瓘不让他们后面跟随,他们也不敢随便在后面跟着,直到钱传瓘准时回来他们才舒了口气。

钱传瓘一般都是看着姑娘弹琴,有时候他也弹一会儿,然后交流一些对音律、宫调的看法,因为二人都懂音律,交流甚畅,慢慢的二人又聊起了诗词,姑娘喜欢五言绝句,尤喜欢王维的五言山水诗。

她说:“王维的诗富有禅意,空灵、清净、无为,比如这首,姑娘轻轻的吟诵起来。”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钱传瓘马上接过了后面两句: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二人相视一笑。

钱传瓘每天早上都是准时来到公园与姑娘见面,他们弹琴、对诗,等人多起来了,钱传瓘就送姑娘回家,然后自己回去处理公务。

造船工作进度正常,图纸已经出来了。

这一天,二人见面,钱传瓘还是忍不住问起姑娘家世。

之前出于礼貌,一直没好意思问人家。

钱传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世居宁波?”

白衣姑娘:“小女子姓吴,本是杭州钱塘人,宁波是外公家。”

“原来是吴姑娘。”

“公子呢?”

吴姑娘问。

钱传瓘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我是吴越王第七个儿子钱传瓘。”

吴姑娘惊楞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恢复平静:“原来是钱王的七公子啊,小女这厢有礼了。”

吴姑娘向钱传瓘福了福身。

钱传瓘急忙说:“吴姑娘不要客气,很荣幸认识姑娘,我们也是有缘呢。”

二人确实有缘,吴姑娘大名吴汉月,杭州钱塘人,是吴越中直指挥使吴珂的独生女,温婉苏慧,美貌加身,懂诗书善胡琴,上有三个哥哥。

顺便加一句,据史料记载,杭州的保俶塔就是吴汉月的哥哥吴延爽所建。

吴汉月的外公姓何,也是宁波世家,因为在海边吗,靠海吃海,家里既有远洋捕捞船,也有做海上贸易的货船。

吴汉月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外公家呆上一段时间,因为她有个特别爱好,喜好黄老学,就是喜欢老子,是受她外公的影响,所以经常回来和外公探讨黄老之术。

有一天吴汉月把自己信奉黄老学之事将给钱传瓘听,她以为钱传瓘肯定很惊愕呢,结果钱传瓘反应很平静,丝毫也没感觉有什么异常。

吴越时期,两浙都信奉佛教,儒释道本就一家,有女孩子信教、信道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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