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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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923年(后唐同光元年)二月,梁末帝朱友贞派遣兵部侍郎崔晔、刑部员外郎夏侯昭来杭州宣布诏令:“册封钱镠为吴越国国王,并举行了立国、受封典礼。

至此,吴越立国称王,钱镠为吴越国王,两浙封地为吴越国,辖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

吴越国除了不改元,仍使用中原王朝年号外,一切礼制承袭帝制,改府署为朝廷,设置丞相、侍郎等百官,定都杭州,绍兴为东都。

两个月后朱友贞兵败身亡国灭,钱镠对朱梁没感情,倒是对干儿子朱友贞有几分同情和惋惜,觉得他是识人不清、用人不当,这一点比他爹朱温差远了,空有一副好皮囊,智商抠出来比常人少二两。

好在朱友贞没有食言,最后关头没忘记尚父大人,册封钱镠为吴越国王。

钱镠信佛,他去了杭州灵隐寺为朱友贞作了超度,希望朱友贞能靠乘上阿弥陀佛的救渡,离苦得乐。

钱镠感谢朱友贞,这次册封对钱镠非常重要,吴越国王与吴越王虽然一字之差,却如云泥之别。

前者乃一藩镇、草头王,后者则是封地为国,王为国王。

混的圈层也不一样了,起码和吴国是平起平坐了。

钱镠也感谢吴国大丞相、东海郡王徐温,都是徐温挑的头。

钱镠追赠已经去世的钟起、杜稜、马绰、成及、阮结为丞相,任命顾全武、钟明、钟亮为检校太师。

四月,梁为李存勖所灭,朱友贞自杀,后梁灭亡,同月,李存勖在魏州(河北大名)即皇帝位,国号唐,史称后唐,李存勖为唐庄宗,改元同光。

按照钱镠政治原则,钱镠继续遵奉后唐为主,他派皮光业出使京师,拜见唐庄宗李存勖,进献贺礼珍珠、玛瑙、琉璃、金银器、犀牛角、沉香、瓷器、茶叶、乳香、龙脑、玳瑁等。

后唐对后梁给予钱镠的封号继续承认,但要以后唐名义重新册封,后唐册封钱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尚父、尚书令、吴越国王,赐钱镠黄金印及玉册、红袍御服、衣冠、剑佩等。

册封词曰(大意):

“为王者,应该保护一方,福及百姓,选贤任能,赏罚分明,忠勇、有能力、尚礼节。

所以在我大周之疆域内,大汉之沃土上,记录的都是贤哲之人,功德之辈,天下兵马大元帅、尚父、尚书令、吴越国王钱,居于东海之滨、长于峻岭之中,忠勇而有谋略,据有两浙近五十年,向东铲除叛贼,向北抵御淮南,治理钱塘江,修筑杭州城,与民生息,遵礼重教,虽为元帅,不居功、不自傲,守规矩,奉礼节,不奢靡,行义举,事奉中原,爱戴天子,贡奉及时,贡奉有礼,今当尊奖,赐予玉册。

吴越地有千顷,马有万乘,希望能守好吴王阖闾之境,越王勾践之地,视子孙才能大小封赏,吴越近海,不能仅限于捕鱼晒盐,应多做海上贸易,即使富贵发达,也要遵守诸侯礼仪,始终如一,不以位高而娇宠,不以欲望而败度。钦此。”

公元926年(后唐同光四年)的元旦,杭州下起了新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比往年来的稍早了些,停靠在西湖边的游船静静的卧在水面上,少了往日的喧嚣。

不过钱镠心情大好,继承人的问题最终有了决断,钱镠感觉立马轻松了许多。

昨天朝堂上,钱镠诏令开封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清海军节度使,两浙节度使观察留后钱传瓘为吴越王顺位继承人。

文武百官莫不跪拜。

这表明钱传瓘已经得到文武百官的认可。

随即诏令发往各地。

据史书,钱镠有妻妾八人,有三十八个儿子,其中以三子钱传瑛、六子钱传璙、七子钱传瓘表现最为出色,为钱镠所器重。

当年徐绾、许再思发动叛乱,三人表现可圈可点,钱传瑛坐镇杭州,指挥有度、有大将风范,而同为十六岁的钱传璙、钱传瓘替父解忧,主动请求去淮南充做人质,也让钱镠感动不已。

在继承人问题上,一开始,钱镠还是意属钱传瑛,毕竟钱传瑛年纪稍长、懂大局、识大体,有才有能,又是嫡子,然天不假年,钱传瑛在三十六岁那年病逝,钱镠只得在六子钱传璙、七子钱传瓘中二选一。

这是幸福的烦恼。

钱传璙、钱传瓘二人各方面都不相上下,无论才识、样貌、性格、文有文韬、武有武略,巧合的是二人同年出生,同岁结婚,只不过钱传璙为正室吴氏所生,是为兄;钱传瓘为侧室陈氏所生,是为弟。

钱镠始终无法定夺。

有一次,钱镠设家宴,招有功绩的数子回家赴宴,席间,钱镠对儿子们说:“你们几个都各自说说自己有什么功劳?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你们都说实话,不要藏着掖着,我以后选继承人的时候可以当作参考。”

中吴军节度使钱传璙、清海军节度使钱传璹、宁国军节度使钱传璟诸子都没有表功自己,而是力挺钱传瓘,皆言其功高德茂,是最适合的人选。

钱镠甚是欣慰,尤其是六子钱传璙的表态。

后来钱镠又征询顾全武、钟明、钟亮、杜建徽、皮光业、沈崧、林升、鲍君福等一众大臣意见,他们都意属钱传瓘。

钱镠最终选择了钱传瓘,除了其他因素,钱镠还有一个重要考量,那就是狼山海战大捷。

与淮南缠斗近四十年,虽互有胜负,但以结果论,狼山之战赢得最漂亮,简直就是吴京踩了周杰伦(精彩绝伦),一战而定乾坤,最终让徐温纳了投名状,给吴越带来久违的和平环境。

钱传瓘功不可没。

其实这也是钱镠诸子、满朝文武认可钱传瓘的主要原因。

历史证明钱镠选择是对的。

中国自古有“立长立嫡”与“立贤立能”的传承制度,一般来说“立长立嫡”比较稳定,继承人从一出生就确定了接班人的地位,其他人就不会惦记这个位子了,但容易踩雷。

但“立贤立能”容易引起混乱,因为贤和能是没有客观标准的,主观性太大,大家都觉得有机会,结果导致内斗、谋杀、陷害、设计、欺骗、操控等乱相。

所以,大部分帝王宁可踩雷也要“立长立嫡”,而“立贤立能”是需要大智慧的。

至于像朱温这种既不“立长立嫡”,也不“立贤立能”,而是看儿媳妇表现者,纯属自己找抽、国家找亡。

按照钱镠的习惯,每年阳历开年元旦这天,钱镠都会乘坐游船去西湖转上几圈,而阴历初一春节这天都会去灵隐寺烧香拜佛,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去西湖一是放松心情,二是巡查西湖管理情况,看看水质是否清澈、湖底是否淤积长草。

钱镠对西湖情有独钟,对西湖的日常管理也很上心,除了每年元旦这天要去西湖坐船游览,放松心情,检查西湖状况,平时也经常过问关心“撩湖兵”工作情况。

钱镠不止一次的对属下说过:“千百年后,知我者以此湖,罪我者亦以此湖。”

每年正月初一去灵隐寺烧香拜佛是杭州百姓自发形成的习惯,也是钱镠常年养成的习惯,一是表达虔诚佛心,二是祈福新的一年万事顺利。

虽然下雪,好在不大,钱镠决定还是去西湖转转,也许雪中游西湖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种感受呢。

钱镠与钟明、钟亮、顾全武几位老臣同乘一艘游船,四人穿着暖和的貂裘,烤着红泥火炉,喝着绍兴黄酒,聊着过去往事,看着西湖雪景,别有一番情趣,自有一番慨叹。

钱镠与钟明、钟亮聊起了小时候在老家时的童趣,投军后在战场上经历的各种艰难、困苦、危险,与顾全武聊起了因打劫而结缘的趣事,四个人既有回忆、也有怀恋、更有感叹,感叹时光流转、岁月变迁,感叹风景依旧、英雄迟暮。

雪渐大,但四人游兴不减,此刻的西湖,人鸟俱绝,天与云、天与山、天与树、天与水,天与船,上下一白,白堤变成了一条卧蚕,湖心亭变成了黑点,游船宛如一枚橄榄,船中人似四粒花生米。

也许是触景生情吧,钱镠说:“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

三人齐鼓掌。

钱镠:“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顾全武笑曰:“我以为钱王原创呢,原来是柳宗元的一首诗。”

钱镠说:“年纪大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激情了,不过柳河东这首诗配今天西湖的雪景,这意象,可谓绝妙。”

三人点头称是。

这年的钱镠七十五岁,钟明七十三岁,钟亮七十一岁,顾全武六十三岁。

钱镠问顾全武:“顾将军,你年轻时凭佛学、武学横行于世,打遍两浙、淮南无敌手,今日佛学造诣日深,不知道刀功如何了?”

顾全武答道:“承蒙钱王夸赞,实不相瞒,我现在日常就两件事,一是念佛,二是练武,我还等着钱王让我再上战场呢,说完大笑。”

似乎受到了感染,四个人的情绪突然高涨,彷佛又回到了热血澎湃、激情燃烧的岁月。

顾全武问钱镠:“钱王,你的三十六路霸王槊是武林绝学,是银枪老祖澹前辈的家传,当年在临安“八百里”和钱王打赌,可惜只见识了几招,何时钱王使出三十六路霸王槊让我们见识见识。”

顾全武所说的打赌指是四十年前在临安“八百里”,顾全武打劫钱镠,钱镠与之比武打赌,设计收服顾全武的往事。

钱镠大笑说:“往事可堪回首,你我也算是有缘。”

顾全武答道:“当年我下山的时候,元璋师父就告诉我,钱将军乃真主,必须投奔于他,我是抱着投奔的心愿来的,不想还闹出了误会。”

钱镠问顾全武:“你师父元璋大师安好?”

顾全武感慨的说:“师父十年前在天台国清寺圆寂,年九十岁。”

四人沉默了半分钟。

钟明说:“那什么时候钱王和顾将军再比试比试,让我们开开眼。”

钟亮也附和。

钱镠高兴的说:“没问题。”

顾全武说:“点到即止。”

呵呵,男人至死是少年。

临分别时,钱镠嘱咐钟明、钟亮、顾全武多保重身体,三人拜谢而归。

第二天,六子钱传璙返回苏州封地,钱镠亲自送钱传璙出家门,嘱咐钱传璙要把苏州管理好,治理好,顺民意,干实事。

钱传璙点头应承。

末了,钱镠对钱传璙道:“我虽然把王位给了你七弟,但你要记住,这个国家不是哪个人的,而是我们钱家的,你们做兄弟的,要帮助、协助你七弟守好家业。”

钱传璙赶忙说:“父王选贤任能,我们都相信七弟,绝不会有二心,一定尽心尽力协助七弟,守护家业,保证钱家霸业永固。”

说到底,钱镠感觉对不住六子钱传璙,毕竟他是嫡子,又是兄长,才能又不输其弟,但是家业为大,钱镠综合考虑,只能忍痛割爱,好在兄弟二人豁达仁厚,关系和睦,这对钱镠来说,不仅仅用高兴二字形容是不够的,而是用放心二字更恰当。

正常情况下,历史上各个朝代大致经历三个阶段:创业之主英明神武、守成之主怀仁明智,亡国之主昏庸无能,然后灭亡。

也有不正常情况,在第一代与第二代交接棒传递时就出了问题,导致翻车,往远了说,比如秦、晋、隋,往近了说,比如前蜀、后梁。

钱镠常读史书,这些足以让他引以为鉴。

未几,钱镠将嘉兴所属秀洲、桦亭、松江三镇划归苏州管辖。

钱传璙当然明白父王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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