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雾气渐浓,飘满钱塘江面,钱镠一声令下,率领众将士在白雾掩护下迅速泅渡过江在南岸集结,每人换上黑衣黑裤,二十人一组,手拿长刀,摸进浙东军营帐,钱镠令钟明、钟亮点燃火把扔向中军大帐,钱镠乘势大喝一声,手持长朔率先冲向中军帐,但闻营帐间喊声动地,火光冲天,刘汉宥、马军都虞侯辛约从睡梦中惊醒,知是杭州军来偷营,吓得魂惊魄散,不敢动弹。
但见黑暗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恰逢大雾,搞不清楚杭州军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哪个是杭州兵,哪个是自己人,直被杀得晕头转向,在砍杀声中,浙东军崩溃,被斩首数千,还有部分被淹死,刘汉宥、辛约哪还有能力组织反击,保命要紧,在几名贴身护卫保护下,仓皇逃回绍兴城。
刘汉宏闻弟弟大败而归,不禁大怒:“钱镠小儿,前次被其戏弄,今日又被偷袭,太可恨了,势必擒而杀之。”
都虞侯辛约劝说道:“刘将军,这次失利是我们太轻敌了,没想到杭州军水性这么好,半夜泅水渡江,我们确实没防备这手,所以被偷袭成功,将军不如等到冬天再图之,天气冷了,对方无法泅渡过江。”
刘汉宏点头称是。
这都虞侯辛约也是搞笑,好为人参谋,结果他给刘汉宏的建议,刘汉宏把把掉进沟里。
十一月底,刘汉宏派遣上将军王镇领兵七万直取杭州,王镇吸取上次刘汉宥、辛约失败的教训,屯兵远离江岸,并在江边与营寨间增派流动哨以监视杭州军动向,同时向董昌下了战书,先是使用外交辞令和口吻对杭州军的偷袭行为进行了严厉谴责,接着要求与钱镠面对面一战决胜负。
正面硬刚?就杭州这一万多人马,估计都不够对方的下酒菜。
看到董昌一脸的凝重,钱镠对董昌说:“将军只管接了战书,答应明日渡江与之一战,我已经有了安排,将军尽管放心。”
听到钱镠这句话,董昌心情有所放松,董昌对钱镠还是非常信任的,两个人搭档这么多年,大小战例也经历了不少,钱镠基本没有失过手,他是用脑子在打仗,这一点董昌很佩服。
以钱镠对刘汉宏的了解,钱镠料定刘汉宏必派大军继续来攻杭州,于是在西陵镇上下游江水拐弯处架设了浮桥,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见浙东军前来挑战,钱镠不仅应战,还声称明天在阵前与王将军单挑,并在江口虚设了中军大帐,做出应战之势,以麻痹王镇。
这王镇果真上当,当晚犒赏三军,激励众将士明日之战务必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擒杀钱镠者重重有赏。
王镇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进中军大帐。
俗话说:小喝怡情,大喝伤身,喝多误事,喝醉要命。
这上将军王镇有没有怡情不知道,有没有伤身不知道,但肯定误了事,还误了大事,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当天夜里三更十分,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浙东军将士发出猪样的鼾声,那些巡逻的士兵也都垂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钱镠率一万精兵,分从上下游浮桥渡过钱塘江,从两头杀入浙东军大营,浙东军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刀枪不知何处,直被杀得人仰马翻、狼奔豕突、堆尸成山、死伤万余人,除部分投降钱镠外,其余都做鸟兽散,王镇酒醒了大半,他估计刘汉宏不会饶过自己,只身逃往诸暨避风头。
刘汉宏听闻王镇再败的消息,尤其是酒后大败,气得一天没吃饭,大骂王镇废柴一个,既蠢又笨外加坏,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我他妈的是让你去打仗的,不是让你去吃酒席的,难道你不知道酒后打仗和酒后开车一个道理,都会死人吗。
骂完王镇,他又大骂钱镠,我刘汉宏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既然你让我难看,我就给你好看。
公元883年(唐禧宗中和三年)三月,刘汉宏分兵屯于黄岭、岩下、贞女三镇,这次他改变策略准备以陆路攻击杭州,以图一举拿下杭州。
钱镠对董昌说:“浙东军前两次水路攻击吃了大亏,这次刘汉宏准备从诸暨奔富阳从陆路进攻我们,我们明显处于不利位置,兵少将寡,请将军将八都兵全部交与我指挥。”
董昌说:“八都军随时听从钱将军调遣。”
钱镠在八都军中挑选有陆地战斗经验的士兵五千人,自己为主将,钟明、钟亮分列左右,以阮结、马绰为副将,傍晚自富阳出发,翻山越岭,一夜未停歇,第二天拂晓十分到达诸暨黄岭镇附近。
钱镠令众将士稍做休整,随即下命令攻击黄岭镇,驻守黄岭的浙东兵还在睡梦中就被攻杀的措手不及,死伤惨重,黄岭镇将也顾不了那么多,只顾自逃走。
攻下黄岭,钱镠又命令众将士急攻岩下、贞女二镇,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生擒岩下镇将史弁、贞女镇将阳元宗,黄岭、岩下、贞女三镇旋即被破。
见三镇丢失,刘汉宏气的差点吐血,欲领兵前去救援,马军都虞侯辛约又出主意说:“三镇已破,再去救援没什么意义了,将军莫如领精兵切断杭州兵归路,倘若一战胜之,三镇还是我们的。”
刘汉宏同意,亲自领兵三万,分派辛约、何肃、黄珪各领一哨人马,埋伏在诸暨古剥岭至亭山龟山间,以截断钱镠退路。
钱镠以副使阮结自领一对人马做先锋,其余队伍分作两队跟在后面并保持一定距离,马绰殿后。
行进中队伍来到古剥岭、亭山龟山一带,阮结的前锋队伍遭到浙东军拦截和阻击,阮结命令队伍后队变前队往后缓慢撤退。
钱镠看到阮结队伍受到攻击后撤,急令另外两队人马快速后撤,但不是直线后撤,而是向斜后侧山上撤退,然后借助树木的掩护,向浙东军进攻的反方向进行迂回穿插,绕到浙东军侧后方。
这种战术,相信部分军迷应该似曾相识,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在长沙保卫战中曾经使用过类似战法,歼灭日军十万之众,薛岳将军后来把这一战术总结为天炉战法。
两者相比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点个赞!
这时只听一声炮响,阮结的一队人马掉过头来向越东军冲杀,杭州军另外两队人马分别从两侧山上和浙东军屁股后面冲杀过来,等于从四个方向对浙东军实施合围,喊杀声一片,那刘汉宏哪里见得如此场面,早已吓得魂胆皆无,亏得马军都虞侯辛约杀出一条血路,拥着刘汉宏逃去,何肃、黄珪力战而死,其余将士死伤各半溃退。
刘汉宏又是大败而归。
按理说,仗打成这个熊样,刘汉宏应该好好反思反思,但他越反思越愤怒:“吾刘某横行半世,雄名矫骄,今怎一旦丧于钱镠之手乎?”
马军都虞侯辛约劝道:“将军不要说泄气话,我们虽然数次败于钱镠,皆是误中其诡计,而非堂堂正正正面交锋,将军可征调浙东所有兵马,直逼钱塘,与杭州军决一死战,胜负未可知也。”
刘汉宏听闻,怒气消了一半:“都虞侯所言极是,这钱镠太过狡猾,这种偷鸡摸狗式打法着实让人不舒服,我必寻机与之决一死战。”
钱镠连赢三阵,按道理可以庆祝一下,可以飘一下,但钱镠不敢,他知道这次的对手很难缠,凭刘汉宏的个性,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这场拉锯战也许就像一场拳击比赛,打几个回合不知道,凭计点数无法决定胜负,必须有一方KO另一方,比赛才会结束。
钱镠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
刘汉宏基础雄厚,军事实力全面碾压杭州,钱镠也只能利用刘汉宏的弱点,出奇招,才能见奇效。
下一步,钱镠也不知道刘汉宏怎么出招,只能随时做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吧。
公元883年(唐禧宗中和三年)十月,刘汉宏亲自率领绍兴、温州、丽水、金华兵十万,以刘汉宥、辛约、巴立、李万敌为先锋,进驻西陵。
董昌听闻浙东军来势汹汹,大兵压境,对钱镠道:“刘汉宏此番举全境之兵前来挑战,杀气腾腾,将军不可轻敌,可避其锋芒,慢图之。”
钱镠说:“你的想法正和刘汉宏意图,刘汉宏此前已连败三阵,心里肯定留下巨大阴影,此次前来也是智穷力竭、虚张声势而已,色厉而内苒,心态随时可能会崩盘,我们不能久拖,否则刘汉宏认为我们示弱,反而增强其信心,我们可趁其立足未稳之际,逆流而上,举全力攻其一点,其心必慌,其势必乱,其兵必败。”
要是其他人,董昌肯定认为他是在吹牛,但钱镠不是吹牛而是真牛,见钱镠如此有信心,董昌大喜道:“那就全权拜托将军了。”
钱镠随即召集所有八都兵渡过钱塘江,在浙东军营帐对面安营扎寨,树起旌旗,摆出一副要和浙东军决战的架势,暗地里吩咐成及、阮结、马绰各统领一路人马,绕过西陵,来到萧山闻堰,分三路埋伏于浙东军营寨后侧。
第二天一早,钱镠手握长槊,立于大旗之下,左首钟明、右首钟亮,耀武扬威向浙东军讨战。
刘汉宏本以为自己领十万大军前来,杭州军即使没有被吓破胆,也会畏战,未想到自己兵马营盘尚未立稳,这钱镠就来骂阵讨战,看来这钱镠还真是个人物。
刘汉宏仗着手中有十万大军,气势嚣张地来到阵前,大声对钱镠喝道:“董昌不过是一刺史尔,怎敢以下犯上,先是偷袭我将士,后又破我三阵,今本帅亲自统领兵马前来兴师问罪,钱将军如果识时务,当把董昌绑了前来谢罪,否则吾将踏平杭州府,钱将军与董刺史难逃一死。”
钱镠骂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强盗,朝廷宽容,接受你投降,又加封你为浙东观察使,你应该思过感恩才是,奈何坐拥浙东又图谋我浙西,我看你是脑子进水、野心膨胀。”
刘汉宏指着钱镠大怒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钱镠大声应道:“不气盛是年轻人吗?”
说罢,不容刘汉宏反应,拨马挺槊,劈面向刘汉宏冲来,刘汉宏知道钱镠骁勇善战,急策马后退。
先锋官李万敌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水深水浅,破马长枪接战,战了不过十个回合,被钱镠长槊挑落马下,李万敌变成了李一万,如同大写的“万”字躺在地上不动了。
刘汉宏见先锋官被杀,更慌了神,钱镠见状,大喊一声:“活捉刘汉宏,董将军有赏。”
钱镠一马当先杀向浙东军营镇,瞬间浙东军与杭州军杀做一团,忽然,在浙东军营寨后面,旌旗招展,阮结率三路人马冲杀过来,浙东军被前后夹击,军心大乱,耳边又不时听到喊叫声:“不要让刘汉宏逃了”。
那刘汉宏已是吓破了胆,索性也管不顾士兵死活,斜刺里冲将出来,跑了没多远,战马被绊马索绊倒,刘汉宏摔到地上,又听后面有人大喊:“那个穿金甲锦袍的,定是刘汉宏,钱将军有令,抓住有赏。”
刘汉宏听得清楚,急忙脱下金甲锦袍换上普通兵将衣服,顺手拿了一把脍刀继续逃跑,惶恐中被一名杭州兵抓住,刘汉宏情急中举着脍刀说:“我宰夫耳。”我就一做饭的厨师。
亏得那个杭州兵不认识他,刘汉宏幸免一死,逃回绍兴城后扔惊魂未定。
这一段时间,刘汉宏连折四镇,每次都被钱镠拿捏的死死的,是兵不多、马不壮、将不强吗?当然不是,是方法、策略、思路有问题?
似乎也不是。
刘汉宏决定暂停对杭州的进攻,他需要洗洗脑。
?古代用兵,讲究谋略,历代兵家都非常重视谋略的运用,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谋略制敌思想,比如孙子兵法,运筹帷幄也好,决胜千里也罢,都有谋略相随。
反观刘汉宏打仗,感情用事,似乎不太用脑子或者脑子不够用,所以一败、再败、三败,败而衰、衰而竭、竭而输、输又不认输,令人感慨。
所谓用脑子,具体体现在智商和情商上,智商谋事、情商谋人。
现实生活同样如此。
杭越争斗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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