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变心易守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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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庭筠闻声抬头,望见她。只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甚至是微乎其微,也许只是因为伤口涩沙的感觉勾了下嘴角。

“怎么光着脚就来了,现在天气还冷。”

他平淡冷静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跟你走吧,师父。我们一起离开长安。”

温庭筠的眉心蹙了一下,又刹那间归于平和。

“傻丫头。去外面,没吃没住的,你没必要跟我受这些苦。”

他不会带自己走,他可能从未想过带自己走。

鱼幼薇感觉春天刺骨的凉气由地面顺着她的脚心汩汩地向身上蔓延,延伸到四肢百骸。

“只是我万不能负了你母亲对我的嘱托,我曾承诺过,要护你一生周全,可来日,我却不知要辙往何方了。”

“你要丢下我了吗,师父。我不怕吃苦的。我从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我可以……”

“你觉得李亿这人如何?”温庭筠不等她说完,横插一句。

鱼幼薇不做声,只直盯盯的直视着温庭筠的双眼,她想看看,他的眼睛里有没有一丝的不舍。

温庭筠避开她的注视,继续到:“他爽朗大方,年轻上进,如今还夺了状元,更可贵的是,他早属意于你,那才是你该过的日子。”

这时,李亿才匆匆的追进来,手里还正提着鱼幼薇的鞋。

“你说你,这么冲动干什么,鞋都不穿。”他点头向温庭筠示了下意,便蹲下给鱼幼薇穿鞋,“快点,春天极寒,别冻坏了。”

鱼幼薇低头向下看,正看见李亿的头顶对着自己。

他对自己热情又爽朗,任自己再怎么不把他放在眼中,他也依旧不吝啬地给予了她很多温暖。

他又是状元郎。

可就因为这些,就能让她违背自己的心吗?

“你什么都不懂!”鱼幼薇冲温庭筠大吼了一声,跑了出去。

李亿蹲在地上,手里还举着她的鞋。

空气霎时间冷到了极点,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因为圣旨叫温庭筠三日内离开长安,时间紧迫,所以当天晚上李亿就张罗着给温庭筠践行,大家一起喝场酒,当为他送个别。

地点是温庭筠选的,在西市的一家酒肆,这家的招牌是蔷薇酿。

“这地方新奇,酒也新奇。”李亿还如此感叹。

其实如此情况哪还有谁来为他践行,桌上坐着的只温庭筠、温宪、李亿、鱼幼薇,让她没太想到的是,郑嬉也来了。

若说她来感谢与温庭筠的一段师徒之情,也说得通,但今天温庭筠的徒弟,除了她,却也没多来一个。

只是今天她不像平常那样,欢喜亲热的腻在温宪身边,只小心翼翼似的坐在他身旁。

每个人的气氛都低到尘埃里,亏得李亿一人尽力的暖场,这酒才能一直喝下去。

直到几坛蔷薇酿下肚,属温庭筠喝得最多。借着酒劲儿,他不再沉默寡言,一把抓起旁边李亿的手站起来,走向坐在对面的鱼幼薇。

“李,李亿,我以后不在长安,这丫头就拜托给你了啊……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说罢,便想去拽鱼幼薇的手,欲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鱼幼薇一下就躲开了。

温宪见鱼幼薇躲闪,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照顾她是自然,可这事还要幼薇同意不是。”李亿尴尬的笑笑。

鱼幼薇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几乎是一字一顿:“看师父这样子,倒像是立了什么值得骄傲的大功。”

“嘘!”温庭筠摇摇晃晃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不觉得你自己太幼稚了吗?就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丢下我,丢下师兄,丢下温家在长安的根基。”

温庭筠还是一副醉相,根本没有正面理会她的话,反而嘻嘻哈哈的在一边又和李亿说些其它的话。

鱼幼薇气极,这么多天的委屈随即伴着眼泪流淌出来。

郑嬉见她失控,就拉着她出去。

见她们离去,屋里说话吵闹的声音也忽地静了下来。

坐在门前透透风。

夜已深了,街上的店面都关板收摊,人流也渐渐冷落下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灯笼和着春夜的冷风,全都孤单地摇摆着。

鱼幼薇满眼泪水,抬头看了看天。

今夜无星。

她疲惫地将靠在郑嬉肩上。

郑嬉暗自吓了一跳,她知道平时鱼幼薇不大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看她这样,暗自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舍不得师父。”郑嬉幽幽开口,“但你也不用这样呀,他走了照顾不了你了,你还有那个李亿,他又是状元,以后你肯定比现在过得还好。”

她可能喝得也有些多,语气微弱沉静,一点也不像平时一般。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太天真了,郑嬉,”鱼幼薇用手背将眼泪生生按回眼眶中,“你生来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我说一点也不羡慕你,那是假的。”

“你喜欢的,你想要的,勾一勾手指就得到,你讨厌的,只要你皱皱眉头,所有人就会迁就你。试问谁不想活成你这样呢?可大多数人都不能,包括我。师父和我说,你也和我说,说谁是我的好归宿,我就必须觉得他就是我这辈子的好归宿,我就不能为自己皱一下眉吗?我就不能问问我自己的心到底怎么想吗?我不能吗?我不配吗?”

本来憋回去的眼泪,随着这一大段话,又汩汩地从眼眶冒了出来,滚烫得灼脸。

“其实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有无力的时候。”

“怎么会。”鱼幼薇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不以为意。

“就像我很喜欢很喜欢温宪哥哥,但是他却只喜欢你,就算我再怎么呼风唤雨,我也没办法让喜欢你的他转而喜欢我。”

鱼幼薇本因为刚哭过而喘着大气,听到此,却一下收了气。

郑嬉继续自说自话似的。

“你看我每天没心没肺的,我满脸带着笑。谁不想在自己心爱的面前,留个好印象呢。我若是抱怨天抱怨地的怨女一个,他恐怕会更厌烦我。”

“你说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我不但羡慕你,我还讨厌你呢。你长得漂亮,诗作的也好,长安城里许多的好男儿都知道你的名字。最可气的是,温宪哥哥也这么喜欢你。我为了可以给他留个天真善良的好印象,我还故意和自己这么讨厌的你做朋友。如果每天来找你作伴,就有理由每天都去看看她。其实我狡猾得很。”

鱼幼薇听到这儿,从她的肩上把头抬起,侧身看她。说来可笑,自己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当做朋友的人,居然是这个目的。

“可就算这样,他心里还全是你。那时冬天,我每天来找你之后再去找他,他每天读书,时常对我闭门不见。来十次的话,也就能见他两三面吧。我拎着食盒在他房门口等很久很久,冻得手硬邦邦,红彤彤,等他念完书,菜也凉了,我的手都冻得从把手上张不开了。”

鱼幼薇眼看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郑嬉凝脂一般的脸颊上划下来。

“喜欢他是我有生以来做得最卑微的一件事。我陪着笑,陪着满腔的热忱,只想等他一个回顾罢了。”

“但是这一切都值得,我也不后悔。因为我们就要成婚了。”

“成,成婚?你们俩?”鱼幼薇感觉这件事不在意料之中。

“鱼幼薇,”郑嬉抹了下泪,又轻怼了她一下,“别以为他喜欢你,我就没办法了啊!像你说的,我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郑家大小姐。”

怎么会这样呢?温宪明明不久前,还在对自己说着“我心中一直有你”这种肉麻情话,转而却又要和郑嬉成婚了。

真是讽刺。

这样想着,又觉心中好笑,人家心悦自己,自己却不给任何回应,却还不许他喜欢别人,这也太自私了。

她突然来了兴趣,想知道他到底如何变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