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还不知东宫派人去了润州的时候,他先召见了杨璬。
接旨的时候李时不自觉握紧了丈夫的手,更衣的时候杨璬让李时去拜访太平公主,务必让公主进宫一趟。
彼时东宫也密切监视着观国公府邸,所以也很快收到消息,这一点杨璬是清楚的。
该来的观众都来了,有些尘封的故事就能好好讲一讲了。
皇帝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说:“和你阿爷年轻时真像啊,哦,不,这么瞧着还是更像你阿翁。”
“陛下这是要暗示臣什么吗?”
“你觉得朕能是什么意思呢?”
“陛下想杀我的心,和想杀润州那个人是一样的。”
“为何朕不能像收服你父亲一样收服你呢?”
“您可以用正统的资格收服他,欺骗他,甚至最后害死他,但是我已经跳出了你的圈套,我们之间如果还有可能和解,那就是您退位的时候吧。”
“大胆!”
一声断喝,杨璬跪地,脊背笔直道:“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哪怕是太平公主殿下,她若知道您当年的欺瞒,还会对您如此维护吗?”
“看来是真的全知道了啊,可是我猜你并没有证据,最新消息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死了这世上就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你猜太子能不能对朕严刑逼供?”
“我想太子不需要知道事实,反而是我,需要一个真相。”
“我可以与你说说,因为我也快憋死了,要不你先说,我来补充。”
“最早要追溯到武皇还未称帝以前,窦德妃少年时曾随父亲在润州生活,当时的韦团儿还叫夏香,是个润州的农籍良民,在润州刺史府当差,直到娘娘成为东宫侧妃,这其间他们没有联系。”
“后来是金清策以同乡金轩的名义找上了夏香,夏香于是给侧妃送信举荐了金道士。当初的您应该很快就核实了金轩的身份,而武皇称帝,废帝岌岌可危,你需要一个办法笼络圣心,更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她,于是你不惜冒险私会大臣,然而武皇不知道的是,你私会那两人,只是为了给夏香改一个身份。”
“于是夏香,成了户婢韦团儿,而你也因此被禁足。”
“韦团儿用她在金清策身上学来的驻颜术,很快成了御前红人,因此你们的计划也得以进行,我想应该不是韦团儿自己推荐的金清策,而这个人是谁我还没查到。”
“是薛通。”
“果然缜密,任谁也不会相信,武皇一手提拔的薛通,早就是你的人。”
“然而金清策进宫,武皇却没有吃下所谓长生毒药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该死的金道士,他知道我不会沉迷长生,母亲若死,我定会除了他。”
“所以他用试药炼药延缓献药的时间?”
“是的,他甚至用炼废的药敷衍我,让我一度以为那药的时效不过区区半个月,只要能让我母上吃下去,我愿意等。”
“所以真实的药效到底有多久?”
“一个体魄康健的人,最久能撑过三个月,而且最后得出的一剂药方,死后的人和寿终正寝并无差别,甚至死者尸身还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不腐不坏,说是别样的长生也不为过。”
“但终究是那道士贪心,他不仅骗我,也骗了我母亲。”
“所以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因为,窦雅的母亲病了,药石罔效,所以她传信求了韦氏。”
“这样冒险,结果却还是要死,又是何必?”
“有一件事是你们都不知道的,韦氏说过,药毒能解。”
“你说什么?!!”
“药毒在唤起新生的时间里是可以逐步排解的,虽然也有死亡风险,但仍有极少数人恢复健康,明慧如你难道就从没想过,当初见血封喉的毒药,在你倒下之后为何还能被救醒,你和懿德太子都以为送去的是钩吻,其实早就被二张换成了箭毒木,炼制过的箭毒木汁液,只要沾上,最多一刻钟功夫,便能毙命。”
“而你的父亲,也是因为你,才最终确认自己被欺骗的事实,所幸他当时还不知道我和这些事的关系,才把矛头对准了我母亲,如果说药人的事让他愤怒,那么药人能活的真相就将他打入了地狱,然而我却不能让我母亲知道这个真相,于是他必须死。”
“哈哈哈……陛下真是好狠,你没能如愿杀了武皇,你就纵容她制造药人这种杀器,想坐实她妖后的名声,可曾想过会有后来的一场大战?”
“我从没想过母上会把这东西用于战场,但当初太宗留下这些药方,难保没有这样的意思,但当我知道母上决定这样做以后,却什么都不能再说,否则整个李氏都将覆灭。”
“可笑我父亲还傻傻将他知道的都禀报给了你,而你那时应该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借刀杀他。”
“这么看起来,若当初武皇没有选择传位李家,你完全有理由揭竿而起推翻武氏,因此你先把我岳父推出来试探,若我岳父继位,你要对付他那样的人比武皇简单得多,哪怕再用一次帝王着迷的长生术,你完全可以做到让他的死与人无关,只是你更幸运的遇上了野心勃勃的韦氏。”
“那么当年牺牲两位东宫嫔妃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韦团儿传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他说臭道士的药好像炼成了。”
“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相信啊,可我不敢赌。”
“我懂了,你们设计婚事和争风吃醋戏码,是为了扰乱视听,好让韦氏去捣毁所有,药人被放跑生事,其结果就是妖道的灭顶之灾,经此一役,武皇当然不肯再相信长生骗局。”
“是啊,金清策就是瞬间领会到这一点才想起来要跑的,然而我皇妹可不会放过他,其实后来误传逃脱的,不是那妖道,而是他唯一成功的药人,这个他也才是傅孝忠后来的师父。”
“公主果断杀了所有人,是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你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帮你保密?”
“是啊,她不想母后死,更不想李家覆灭,所以她是当日最大的后路。”
“而你却并没有告诉她,药毒可解,更没有说长生药成。”
“成什么成,那个药人也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死于过度衰老,那神药的好处,只在他身上作用了十年,那十年他光鲜亮丽,不毁不伤,十年后他开始多病衰老,于是他努力尝试各种药材,好的不好的,毒或不毒的,结果都徒劳无功,那些药毒不死他,但他也没办法延缓衰老,于是他处心积虑把傅孝忠送进了皇宫,可直到你的人找上他,他已经撑不住了,这个他也就只比你大了五岁。”
“收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朕就在想,将来的你会怎样,是不是所有吃过那药的人,都会是同样的下场,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哈哈哈……我?”
“不信,那咱们就来试试吧。”
“来人啊!”
皇帝一声令下,小太监拿来的东西杨璬再熟悉不过,皇帝却笑问:“这东西你再熟悉不过,再试一次吧,这次就在我眼前试。”
?“试试无妨,可是陛下也需要知道,太子和公主正在赶来,不管我是死是活,他们都会知道,神药并非无解,那么陛下的皇位可就难说了。”
“怎会难说,我本来就准备禅位给太子了呀,算算各色齐备,最晚也就是明年八月,就该有一场盛大的登基典礼了。”
“我想陛下不会做高祖那样的太上皇对吧,左右还是您看得远,微臣领教了。”
“既然明白,那就请吧。”
“谢主隆恩。”
在杨璬端起那只酒杯的瞬间,送酒的人暗暗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交汇,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帮人,也终于知道了,神药并非无解,而他们亲人,却成了权利斗争的垫脚石,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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