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来自九幽黄泉尽头的古老音节,艰难地从她唇间挤出。
“尘。”
嗡——!
以她握住“剑柄”的右手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纯粹的漆黑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时间彻底凝固,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冻结、碎裂!
五方绝杀而来的恐怖能量洪流,无论是燃烧符文的青色巨掌、狰狞咆哮的毒蛟、洞穿虚空的星光巨手、粉碎山岳的兽爪、还是侵蚀神魂的靡靡之音……在触碰到那漆黑涟漪的瞬间——
如同撞上了宇宙的壁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湮灭!
绝对的、无声无息的湮灭!
青色巨掌的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飞速黯淡、消散!毒蛟在无声的嘶鸣中寸寸解体,化为虚无的烟尘!星光巨手崩碎成漫天光点,随即彻底熄灭!兽爪上的鳞片片片剥落、化为飞灰!靡靡之音如同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那漆黑涟漪,如同最本源的“死”之宣告,所及之处,万法皆寂,万道皆消!一切能量、物质、乃至规则层面的攻击,都被强行归于……虚无!
“噗——!”
“呃啊——!”
“不可能——!”
祁运天、丹普青、玄天阁阁主、万兽山山主、合欢宗宗主,五方强者,无论修为高低,在那漆黑涟漪扩散开来的瞬间,同时如遭雷击!
祁运天身形剧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金色鲜血,那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掌瞬间崩解了大半!
丹普青更是狂喷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本命丹毒被破的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
三大宗主亦是气血翻腾,护体灵光剧烈闪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恐惧!
那是什么剑?!竟能一剑破尽五方元婴级绝杀?!
漆黑的涟漪在湮灭了五方攻击后,并未停止扩散,只是速度放缓,带着寂灭万物的余韵,继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高台的防护阵法如同纸糊般破碎!靠近擂台边缘的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在那涟漪掠过时瞬间化为飞灰,仿佛从未存在过!山峰边缘,大片的古树、山石无声湮灭,留下光滑如镜的恐怖切面!
“退!快退!”惊恐绝望的嘶吼响彻峰顶!所有幸存者亡命奔逃!
就在这绝对的湮灭之力即将彻底失控,将整个演武峰化为死寂绝域之时——
景若兮握住“剑柄”的右手,猛地一颤!
她覆盖着深蓝冰晶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超负荷的僵硬。
她体内,那颗吞噬了海量能量、膨胀到极致的深蓝冰晶核心,表面竟也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强行催动那柄名为“断尘”的凶剑,哪怕只是初鸣,对她这刚刚重塑的根基而言,负担也太过恐怖!那湮灭一切的漆黑涟漪瞬间变得不稳定,剧烈波动起来。
她残肢断口处的漆黑剑痕光芒也急速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她不行了!凶剑反噬!冰核将碎!夺剑!”玄天阁阁主眼中贪婪之火熊熊燃烧,周身星光再次凝聚,化作一道锐利无匹的星矛,撕裂凝固的死寂空气,直刺景若兮心口!他要趁其病,取其命,夺其传承!
“吼!”万兽山山主咆哮震天,暗金兽爪带着粉碎虚空的蛮力,紧随其后,目标是景若兮的头颅!纯粹的毁灭,不容置疑。
合欢宗宗主的靡靡之音化作无形无质的毒刺,无声无息地钻向景若兮识海深处最脆弱的缝隙,欲在她崩溃的瞬间种下永恒的奴印。
祁运天须发皆张,残余的青色巨掌带着决绝的意志,如同崩塌的天穹,再次压下!这是青云之主的尊严,亦是抹除威胁的最终裁决。
“妖女!还依依命来!”丹普青的嘶嚎如同恶鬼,燃烧精血催发的毒雾已非蛟形,而是化作一片翻滚沸腾、腐蚀万物的污秽之海,要将景若兮彻底溶解!
五大元婴,倾力一击!杀意交织,能量狂暴,足以将这片空间连同景若兮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死亡,近在咫尺。
景若兮甚至能感受到那星矛的锋锐刺骨,兽爪的蛮力压顶,毒海的污秽粘稠,巨掌的磨灭意志,以及那钻入识海的阴冷毒刺。
就在这力量即将触及她残破冰甲的万分之一刹——
丹田深处,那被冰晶核心与凶剑气息共同镇压的幽暗区域,那块冰冷、坚硬、亘古不变的“规则之石”虚影,猛地一震!
并非力量的爆发,而是一种……规则的共鸣!
一股无法形容、超越境界、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冰冷意志,如同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石子,在景若兮濒临溃散的识海中,漾开一圈微不可查、却无比清晰的涟漪。
大道无情,万物刍狗。
这八个字,不再是冰冷的道文,不再是淬炼心神的酷刑,而是化作了她存在的基石,化作了她此刻唯一的……真理。
她破碎冰原般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属于“景若兮”的波动彻底湮灭。绝对的“无”取代了一切。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算计,甚至没有了对生的执着。只有一种俯瞰尘埃、漠视轮回的……规则视角。
她看到了。
看到祁运天的青色巨掌,其核心运转的灵力节点,那属于青云宗主印的微弱联系,正因宗门灵脉被自己吞噬而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迟滞。
看到玄天阁阁主的星矛轨迹,其力量源头来自遥远星辰的投影,此刻因这片空间被“断尘”死意侵蚀而投影不稳。
看到万兽山山主兽爪蕴含的狂暴血气,其蛮力运转的经络节点在强行催动下已濒临过载。
看到合欢宗宗主侵入识海的毒刺,其最致命的“情毒”核心,正因自己彻底斩灭七情而如同无根浮萍。
看到丹普青污秽毒海的翻涌,其最精纯的丹毒本源,正因自己体内残留着白依依魔种被抹杀后的最后一点“虚无”特性而相互吸引、躁动不安。
一切攻击,在她此刻的“视界”中,不再是毁灭的洪流,而是……破绽的集合体。是天道运行下,注定要被碾碎的……刍狗。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五道攻击。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她那覆盖着裂痕深蓝冰晶的左手。
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对着那五方绝杀袭来的方向……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漆黑涟漪的湮灭万法。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晶碎裂,又仿佛规则之弦被拨动的……“咔。”
随着这声轻响——
祁运天镇压而下的青色巨掌,核心那丝因灵脉枯竭而迟滞的灵力节点,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瞬间冻结、碎裂!巨掌符文骤然紊乱,如同失去骨架的沙堡,在距离景若兮头顶不足三尺处,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作漫天逸散的青色光点!祁运天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他的力量,仿佛被某种规则层面的东西……否定了?!
玄天阁阁主志在必得的星矛,在刺入景若兮身前丈许时,其力量源头——那星辰投影的轨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扭曲了亿万分之一度!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角度偏差,让足以洞穿虚空的星矛,如同喝醉的巨蟒,擦着景若兮的冰晶肩甲掠过,狠狠扎入她身后早已化为深渊的大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玄天阁阁主脸色煞白,星图反噬让他气血逆冲,喷出一口带着星辉的鲜血,眼中贪婪尽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规则!她竟能引动规则?!
万兽山山主狂暴的兽爪,其过载的血气节点被一股极致的寒意精准侵入!蛮力如同被冻结的岩浆,瞬间凝固!巨大的兽爪僵在半空,覆盖其上的暗金鳞片发出“咔嚓嚓”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寸寸碎裂、剥落!万兽山山主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怒的咆哮,整条手臂如同被冰封万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深蓝冰晶,彻底失去了知觉!纯粹的蛮力,在绝对的规则寒意面前,脆弱得可笑!
合欢宗宗主侵入景若兮识海、即将触及核心的“情毒”之刺,在接触到那片绝对“无”与“寂”的意志核心时,如同投入真正虚无的泡沫……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合欢宗宗主娇媚的面容瞬间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七窍之中渗出粉红色的血丝!她最得意的魔功,在她试图侵蚀的目标那“无情”的本质面前,遭遇了最彻底的反噬!情毒?在真正的“无情”面前,不过是尘埃!
最惨烈的是丹普青。
他燃烧精血催发的污秽毒海,在即将淹没景若兮的瞬间,被景若兮体内那点源自白依依魔种湮灭后的“虚无”特性所吸引。那特性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吞噬着同源的污秽!丹普青只觉自己倾注了生命本源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景若兮,根本不受控制!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整个身体便在那恐怖的吞噬之力下,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瞬间干瘪、枯萎!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头发化为飞灰!最后“噗”的一声轻响,这位青云剑宗的三师兄,曾经儒雅倜傥的丹道天才,连同他毕生精研的丹毒,一同化为一捧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灰烬,飘散在死寂的风中。他成了自己污秽之力的最终祭品。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
五大元婴的倾力绝杀,在景若兮那轻描淡写、仿佛拨动命运之弦的一按之下,如同五只扑向烈火的飞蛾,以各自最荒谬、最惨烈、最符合其力量本质的方式……烟消云散!
高台之上,楚阑风瘫倒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丹普青化为飞灰的地方,又看向深渊之上那道深蓝的身影。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的……虚无。他的道心,他赖以支撑世界的信念,在景若兮展现的绝对“无情”与规则之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眼神彻底黯淡下去,生机如同退潮般流逝——道心崩碎,修为尽废,心死魂灭。
剑追云死死握着他的剑,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景若兮。他想拔剑,为了所谓的“同门之谊”?为了被抹杀的白依依?还是为了化为飞灰的丹普青?然而,他的剑心在疯狂悲鸣、哀泣。他看到了什么?是景若兮的邪魔?不!他看到的,是天道本身的无情!是“大道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具现!他毕生追求的“正义”剑道,在真正的天道规则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信念的彻底崩塌,让这位以剑为骨的二师兄,猛地喷出一大口心头精血,长剑“当啷”一声脱手坠落,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佝偻着跪倒在地,眼神涣散,口中反复呢喃着无人听清的破碎剑诀——他的剑,连同他的“道”,一起折断了。
祁运天捂着胸口,嘴角金色血液不断溢出,他看着景若兮,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骇、恐惧、忌惮……最终化作一片深沉的死灰。他败了,不是败在力量,而是败在了规则之下。青云剑宗的根基——演武峰灵脉已废,三大核心弟子一死一废一疯魔,宗门颜面扫地,强敌环伺……青云剑宗,完了。他这位宗主,已然名存实亡。
玄天阁阁主、万兽山山主、合欢宗宗主,此刻再无半点贪婪与杀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忌惮。他们看着景若兮,如同看着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天道化身。那漠然的眼神,那无视境界的规则之力,让他们升不起丝毫再战的勇气。他们甚至不敢再看那断口处的漆黑剑痕一眼,只想立刻逃离这片死域。
景若兮缓缓垂下了左手。深蓝冰晶甲胄上的裂痕在无声蔓延,丹田冰核的碎裂声清晰可闻。强行引动那“规则之石”虚影的力量,代价是巨大的。她的气息在飞速跌落,如同风中残烛。
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那双破碎冰原般的深蓝瞳孔,漠然地扫过崩溃的青云剑宗,扫过恐惧的三大宗主,扫过化为飞灰的丹普青,扫过道心崩碎的楚阑风,扫过剑折道毁的剑追云,扫过死寂的、如同巨大坟墓的演武峰……
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对生死的眷恋,亦没有对毁灭的惋惜。
只有一片绝对的“空”。
她微微抬首,望向灰蒙蒙的、仿佛也失去了生机的天空。冰冷死寂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烙印在这片化为死域的战场之上:
“大道无情。”
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万古的寒意。
“万物……”
她残破的身躯,在深蓝冰晶彻底碎裂的微光中,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
“刍狗。”
余音袅袅,消散在死寂的风中。
那道深蓝的身影,连同断口处最后一点闪烁的漆黑剑痕,如同融入背景的墨迹,彻底消失在演武峰顶的废墟与风雪之中。
只留下满目疮痍,一地狼藉,和无数道凝固在极致恐惧与茫然中的目光,见证着天道之下的……蝼蚁之殇。
风雪渐大,覆盖了深坑,掩埋了灰烬,将这片死域缓缓拖入永恒的寂静。青云剑宗的辉煌,白依依的算计,师兄们的偏宠,爱恨情仇,正邪纷争……在这无情的风雪与死寂的规则之下,皆化作了历史的尘埃,无人再提。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