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林烽猛然惊醒。帐外飘来的焦糊味让他立即清醒——军医所的火势虽已控制，但那股混合着药材焚烧的刺鼻气味仍在军营中弥漫。他伸手推醒睡在旁边的周毅，这个跟随自己十年的亲兵队长立刻像弹簧般坐直身子。
将军？
准备一下，我们去烽燧台。林烽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在床榻上画出简易路线图，从马厩后面绕过去。
周毅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昨夜协助灭火让他疲惫不堪，但听到这个命令后立即精神一振。他轻手轻脚地取出藏在床底的夜行衣，两人迅速换上。林烽将佩剑用布条缠好避免反光，又往怀里塞了把匕首。
当第一缕晨光尚未穿透云层时，两人已潜出营帐。林烽注意到今日的巡逻比往常密集许多，每队士兵中都混着一名监军亲信。他们借着晨雾掩护，贴着营帐阴影移动，偶尔需要屏息凝神等待巡逻队经过。
不对劲，周毅突然拉住林烽的衣袖，指着五十步外的烽燧台，哨兵不见了。
林烽眯起眼睛。那座五丈高的瞭望塔上确实空无一人，但塔身悬挂的铜镜在微光中泛着诡异色泽。更奇怪的是，塔下本该值守的卫兵竟靠在墙角酣睡，头盔歪斜，嘴角还挂着涎水。
两人交换个眼神，周毅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屈指弹向相反方向的草垛。铜钱落地发出清脆声响，那卫兵却纹丝不动。林烽眉头紧锁——这分明是被下药的迹象。
攀上木梯时，年久失修的踏板不断发出吱呀声。林烽每上三级就停顿片刻，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当他登上平台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墨香与霉味的古怪气息。
平台中央立着的铜镜足有半人高，镜面异常光亮。林烽伸手触碰镜框，指尖立刻察觉到细微的凹凸——那是精心雕刻的纹路，在晨光中显现出八卦图案。当他顺着纹路摸到离位时，镜面突然向后翻转，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老天爷！周毅倒吸凉气。暗格里整齐码放的竹简上，每个都挂着写有人名的木牌。林烽随手取出一卷，展开后瞳孔骤缩——上面详细记录着骑兵营李校尉三日内所有行踪：辰时用膳，食粥两碗；午时巡查东门，与守卒交谈半刻；申时入茅厕半刻钟
周毅夺过另一卷，念道：赵参将昨夜与亲兵密谈两刻钟，提及粮草不足。他气得浑身发抖，这帮龟孙子！把将军们当犯人盯着呢！
林烽快速翻检，在最底层发现本羊皮册子。当他看到自己名字后的朱批时，手指微微发颤：林烽，丙寅十三，腊月祭祖后处置。落款处盖着监军衙门的黑印。
祭祖？周毅的络腮胡都在抖动，是要在年祭时动手？
未等林烽回答，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闪电般躲到阴影处。只见个穿锦袍的监军带着两名侍卫上来，那监军边走边抱怨：...寅时就催着来收记录，困死老子了。
侍卫甲谄媚道：大人辛苦，听说兵部催得急。
哼，还不是怕那帮武夫造反。监军走到铜镜前，熟练地调整角度，特别是那个林烽，上面交代要重点盯着。
躲在梁上的周毅差点咬碎牙。林烽按住他肩膀，示意继续听。
侍卫乙凑近道：听说祭祖时要收网？
多嘴！监军厉声呵斥，又压低声音，驿道上的密信都送出去了？
按您吩咐，辰时前必须送到兵部。
待三人离去，周毅立即跳下来：将军，咱们...
林烽已经展开羊皮地图：驿道在这里分三路，最近的是经过黑松林那条。他用匕首尖点着图纸，你带二十个好手，扮成樵夫在半路设伏。
那您？
我去会会监军大人。林烽冷笑，目光落在铜镜上。镜中映出中军帐顶的精忠报国旗，那四个金线绣的大字正在晨光中闪烁。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林烽已回到中军帐。他取出暗格里顺来的几卷竹简，在案桌上排开。每卷记录都精确到刻钟，显然监视者受过专业训练。更令人心惊的是，所有被记录将领的处置方式都标注着调任二字，而这些人后来都暴病身亡。
将军！亲兵在帐外急报，监军大人求见！
林烽迅速收起证据：请。
锦袍监军满脸堆笑地进来，眼睛却不停扫视帐内陈设：林将军起得真早啊。
军务在身，不敢懈怠。林烽示意看茶，大人这么早来，有何指教？
听说昨夜军医所走水，特来慰问。监军假惺惺地说着，目光却落在林烽沾着灰尘的靴子上，将军...去过烽燧台？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林烽缓缓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大人说笑了。他直视监军闪烁的眼睛，本将整夜都在处理军务。说着突然拍案，倒是想问大人，为何我军将领接连暴毙？！
监军脸色刷白，后退两步撞到兵器架。一柄长枪轰然倒地，帐外立即传来侍卫拔刀声。
将、将军何出此言...
林烽猛地掀开案上盖布，露出方才整理的证据：需要本将念给大人听吗？丙寅年至今，十七名将领的调任记录！
监军转身就要逃，却被周毅带人堵个正着。挣扎间，他袖中掉出个铜制令牌，上面刻着驿道通行四字。
绑了。林烽捡起令牌，周毅，按计划行动。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驿道上的伏击已经得手。周毅带回的密匣中，除了例行监视报告，还有份盖着兵部大印的密令：腊月二十，以祭祖为由召集诸将，一网打尽。
林烽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开始日常操练的士兵们。这些忠诚的儿郎们不知道，他们敬重的监军大人，正用铜镜记录着每个人的言行。
传令，他对周毅说，今晚全军换防，所有哨位改由亲信把守。又压低声音，把那面铜镜...给我原样挂回去。
周毅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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