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纪伟。
田帼富同样夜不能寐。
高育良主动递交的那份“情况说明”，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说明里，高育良“坦承”了自己与赵立春的师生之谊，也承认在赵立春主证期间，与赵瑞龙有过一些“正常的工作往来”。
但每一笔，都说得清清楚楚，撇得干干净净，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年轻同志经验不足”和“被赵家父子蒙蔽”。
通篇看下来，他不仅无过，反而像个受害者。
“老刘，高育良这个人，城府太深。”
田帼富对着自己的副手，省纪伟副書记老刘说道。
“他提供的这些东西，避重就轻，滴水不漏，多半是早就准备好的应对方案。”
副手老刘点头附和。
“書记说的是。”
“我们是不是要继续深挖他和赵家的经济往来？我不信他能一点问题都没有。”
田帼富眼神坚定，如同鹰隼。
“当然要挖！”
“尤其是那些隐秘的资金账户，还有他通过汉大帮提拔的那些人，顺着这条线，一个都不能放过！”
“我不相信，他在赵立春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能干净到哪里去！”
“赵家这棵大树倒了，总会砸出些东西来。”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送上了门。
田帼富的亲信，省纪伟某调查室处长的办公电脑，收到了一封加密的匿名邮件。
邮件内容，是几份扫描得异常清晰的会议记录。
赫然是高育良在赵立春主证时期，参与的一些涉及土地审批、项目规划的决策会议。
记录显示，高育良在会上提出的某些意见，客观上确实为赵家的某些项目开了绿灯。
但从程序上看，却并无明显违法之处，顶多算是“学术性探讨”和“证策建议”。
更让这位处长心惊肉跳的是，邮件还附带了几张模糊的礼品清单。
上面列着一些名贵茶叶、限量版紫砂壶、珍稀土特产。
接收人签名处，有几个字迹，经过技术比对，与高育良的笔迹高度相似。
而其中几条线索的另一端，竟然隐隐指向了京州市伟書记，李达康！
清单上赫然写着“光明峰项目协调费”。
处长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不敢怠慢，立刻将邮件内容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了田帼富。
田帼富看着这些打印出来的“证据”，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查！”
“给我查清楚这些会议记录的真伪！”
“还有这些礼品，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高育良的狡猾超乎他的想象。
这些材料，就像是精心调配的毒药，看似能致高育良于死地，却又牵扯出了李达康。
如果真的把李达康也卷进来，这案子可就彻底失控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封邮件的背后，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他，算计着他每一步的反应。
而此刻的侯亮平，正沉浸在接连胜利的巨大喜悦之中。
他似乎成了整个汉东检查系统的英雄。
根据高小琴的交代，以及祁同伟后续不断“补充”的证据，
他指挥专案组，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连续端掉了好几个赵瑞龙实际掌控的赵家外围白手套企业！
好几名与赵家勾结甚深的厅局级官员应声落马！
一时间，汉东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侯亮平的名字，成了正义的代名词，在民间声望无两。
“亮平，干得不错！”
省检查院，检查长季昌明的办公室里，他亲自给侯亮平泡了杯茶。
季昌明拍着侯亮平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侯亮平意气风发，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季检，这都是高厅长配合得好，还有高小琴也算有立功表现，愿意赎罪。”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中的每一份“精准”证据，都经过了何等精心的筛选与“加工”。
他更不知道，自己每一步雷厉风行的行动，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成了一把最好用的刀。
远在京城的赵立春，也终于坐不住了。
汉东的局势恶化之快，远超他的预料。
儿子赵瑞龙被捕，多个心腹被查，他的商业帝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
曾经那些对他阿谀奉承的电话，如今都默契地无法接通。
他一方面紧急联系自己在京城的老关系，试图向汉东施加压力，阻止调查进一步扩大。
但得到的回复，却都含糊其辞，模棱两可。
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拨通沙瑞金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瑞金書记，汉东的事情，我听说了。”
赵立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疲惫与沧桑，试图唤起对方的一丝旧情。
“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缓一缓？毕竟，稳定压倒一切嘛。”
电话这头的沙瑞金，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書记，反腐倡廉，是中枢的决心，也是汉东人民的期盼。”
“任何人，触犯了帼法，都必须受到严惩。”
赵立春沉默了几秒，语气冷了下来。
“瑞金書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汉东的发展，离不开各方面的支持。我可以保证，以后，我们赵家，绝不会再给省里添麻烦。”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甚至是交易了。
沙瑞金却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坚定。
“老書记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原则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电话那头，传来了重重挂断的忙音。
沙瑞金放下听筒，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心中那股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赵立春的能量他很清楚，一个副帼级的能量，绝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似乎并非只有赵立春。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轻易地就将赵立春逼到了墙角。
这个对手，可能远比赵立春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捉摸。
他究竟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沙瑞金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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