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祎觉得，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回村里绝对能把狗吓得不敢叫唤。
圣铠？早就在三十年的砍怪生涯中被砸得跟丐帮九袋长老的制服没什么区别了，上面坑坑洼洼，东一片龙血，西一坨史莱姆粘液，最新鲜的还是门口那头深渊看门犬的口水。
圣剑“晨光”也早就没了光，剑刃上全是豁口，砍传奇恶魔砍的。杨清祎有时候都怀疑，这玩意儿现在拿去切个黄瓜都得来回拉好几下。
他站在这扇号称“绝望之门”的黑曜石巨门前，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累了，毁灭吧”的咸鱼气息。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啊！
当初跟他一起穿越过来吹牛逼要开后宫建帝国的兄弟，坟头草都换了二十九茬了。而他，作为“天选之子”，硬生生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键盘侠，肝成了圣域巅峰，一拳能打死一头巨龙的猛男。
图啥？
不就图系统面板上那个终极任务——【讨伐魔王，为世界带来永恒的和平】。
奖励是【返回原世界】。
“干完这票，回家。”杨清祎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浊气，眼神却前所未有的亮。
他抬起腿，肌肉绷紧，汇聚了三十年打工怒火的一脚，狠狠踹在了门上。
“轰——！！！”
雕刻着万千魔神浮雕的黑曜石巨门，像是被攻城锤正面来了一下，剧烈地一震，然后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敞开。
成了！
杨清祎一个箭步冲进门内，顺势摆出一个自认为帅到掉渣的持剑姿势，丹田气一沉，准备吼出那句他排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
“魔王！你的死期……”
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想象中，那铺天盖地的魔军人海、震耳欲聋的嗜血咆哮、还有魔王坐在骸骨王座上桀桀桀的狂笑，一样都没有。
万魔殿内，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死寂。
一种能把人逼疯的死寂。
高耸的穹顶之下，幽绿色的魔能火焰在墙壁上静静燃烧，将一根根狰狞的石柱照得鬼影幢幢。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由无数强者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确实坐着一道身影。
他不动，也不笑。
杨清祎摆出的帅气姿势僵在原地，显得特别尴尬，像个误入片场的群演。
我这准备了三十年的史诗级台词，算是白瞎了？
他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切瓜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王座走去。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空气里连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没有，只有一股陈年灰尘和劣质硫磺混合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痒。
随着距离拉近，王座上那道身影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华丽黑色魔王袍的男人，头戴狰狞的骨质王冠，身材高大。他安详地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头微微歪着，仿佛只是在打一个盹。
杨清祎的脚步停在了王座之下。
他抬起头，与王座上的男人对视。
然后，他彻底呆住了。
这家伙……没气了。
死了。
死得透透的。
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让圣骑士闻风丧胆、毁灭了无数王国的深渊魔王墨菲斯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他的身体已经冰冷，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可他的脸上，居然还他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堪称安详的微笑。
那表情，不像是被勇者讨伐的终极BOSS，倒像是刚加完七天七夜的班，终于可以躺平睡觉的社畜。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杨清祎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三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崩塌。
他绕着王座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
这魔王不是被杀的，更像是……猝死？
还是说，自己来晚了，被别的勇者抢先了？
不可能！系统地图上，代表勇者的金色光点就他一个，亮得跟黑夜里的探照灯似的。
杨清祎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魔王的胸口。
在那里，一把造型极其华丽、镶满了宝石、一看就不是用来打架的匕首，将一封折叠好的羊皮信死死钉在了他的魔王袍上。
这操作……骚得他有点看不懂了。
杨清祎咽了口唾沫，心里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他犹豫了三秒，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拔出匕首，取下了那封信。
信封上没写收件人，但杨清祎觉得，这玩意儿八成就是留给自己的。
他展开羊皮信。
一股更浓的作死气息扑面而来。信上的字龙飞凤舞，写得那叫一个潇洒不羁，内容更是重量级。
【嘿，新来的！】
一个活泼的称呼，让杨清祎眼皮一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别惊讶，我已经光荣退休了。对，你没看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前辈，墨菲斯托。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一脑门子问号，比如“老子辛辛苦苦肝了三十年，BOSS怎么自己挂了？”，“我的史诗级任务奖励呢？”，“我回家的机票谁给报销？”之类的。】
【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首先，恭喜你，杨清祎先生。在过去三十年里，由我司独家开发的“勇者养成与选拔系统”共计投放了三百七十二位候选人，你是唯一一位成功通关所有考核、干掉所有竞争对手、并活着走到我面前的……最强打工人。】
【没错，所谓的“勇者系统”，其实是我为了选拔下一任魔王，精心策划的大型职场真人秀。毕竟魔王这活儿吧，又累又没前途，整天被一群打了鸡血的愣头青骚扰，烦都烦死了。想找个靠谱的接班人，比登天还难。】
【所以，我灵机一动，换了个思路。与其在魔族里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憨批里挑，不如反向操作，在敌人里找嘛！只有最强的勇者，才配继承我的王座，对不对？】
杨清祎的手开始抖，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几何级数飙升。
他强忍着把信撕碎的冲动，瞪着牛眼继续往下看。
【至于我为什么死了……唉，说来话长。简单来说，魔王这个职位是和深渊绑定的，除非有下一任继位，否则上一任是死不掉的，只能永远被困在这破王座上。我为了能顺利溜号，就用这把“灵魂献祭匕首”给自己来了一下，把我和王座的绑定暂时切断了。】
【当然，代价就是我这具身体报废了。不过没关系，我的灵魂已经转生到异位面逍遥快活去了，勿念。】
【现在，重点来了。】
【从你踏入万魔殿的那一刻起，“勇者系统”已经自动为你升级为“魔王继承系统”。而我，前代魔王墨菲斯托，在此正式宣布——】
【你，杨清祎，从今天起，就是新一任的深渊魔王了！】
【撒花！鼓掌！】
信纸上甚至还画了两个简笔画小人，一个在撒花，一个在鼓掌，旁边还配了个贱兮兮的笑脸符号。
杨清祎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讨伐魔王的，是来参加一档名叫《异世界职场变形计》的沙雕节目的，而且自己就是那个最倒霉的农村主人公。
信还没完。
【别想着拒绝。在你拿起这封信的时候，继位仪式就已经完成了。你的灵魂已经和王座绑定，不信你试试，看你现在还能不能走出这万魔殿的大门。】
【我知道你可能想回家，但很遗憾地通知你，那个【返回原世界】的奖励，是我随便编的。你想啊，这么大个魔域交给你，我这个当老板的，能不画个大饼吗？】
【好了，废话不多说。这偌大的魔域，成千上万嗷嗷待哺的魔族，还有外面那帮天天想着搞事情的光辉教廷……这些烂摊子，啊不，这份伟大的事业，以后就都交给你了。】
【祝你好运，我的继任者。】
【别把它玩坏了。】
【——你亲爱的前辈，墨菲斯托绝笔。】
信看完了。
杨清祎手持着那张轻飘飘的羊皮纸，感觉却有千斤重。
他缓缓地，一帧一帧地抬起头，再次看向王座上那个笑得一脸安详的死鬼。
沉默。
大殿里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一秒。
两秒。
十秒。
“我……日……”
一声包含了无尽愤怒、委屈、茫然和草蛋的国骂，在空旷的万魔殿中久久回荡。
紧接着，杨清祎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三十年勇者，圣域巅峰，能硬扛巨龙吐息的猛男，被一封信气晕了过去。
这大概是艾特瑞亚大陆有史以来，最离谱、最草率、也最让人无语的魔王交接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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