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这个词，凯尔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后悔说出口了。
脚下的路根本不是路，而是一滩烂泥和不明粘液的混合物。每一步踩下去，鞋子都会被一股恶心的吸力牢牢抓住，拔出来时还带着“啵”的一声，像是从什么巨型软体生物的肠道里经过。
“光辉在上！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史莱姆！”射手雷哲一脚踩滑，差点摔个狗啃泥，他狼狈地稳住身形，光鲜的皮甲上已经溅满了半透明的黏糊糊液体。
凯尔脸上也挂着几滴，但他强行挺直腰板，用一种“这是考验”的语气给自己打气：“别抱怨！真正的勇者，无惧任何艰险！这恰恰证明了宝库的真实性，越是珍贵的宝物，守护它的道路就越是崎岖！”
他话音刚落，一只拳头大的史莱姆就从旁边的草丛里弹了出来，精准地糊在了他的嘴上。
凯尔：“唔！”
艾拉默默地递过去一块布，眼神里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雷哲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抽，没敢再接话。
只有牧师莉娜快哭了，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脚下的泥坑和时不时弹出来的史莱姆，白色的牧师袍下摆已经变成了灰褐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万魔殿里，杨清祎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刚用魔王权限变出来的冰红茶，对着光幕啧啧称奇。
“看见没，这就是典型的自我攻略。”他指着光幕里还在给自己鼓劲的凯尔，对身旁的希莉娅进行现场教学，“当一个人的智商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时，他就会自动把所有愚蠢的遭遇，都脑补成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
希莉娅眼角微颤，看着画面里那四个在泥地里艰难跋涉，浑身挂满史莱姆粘液的“天选之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发笑。
“陛下，您设置的这些低阶史莱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她恭敬地提出疑问。
“杀伤力？我要那玩意儿干嘛？”杨清祎喝了口茶，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这叫‘垃圾怪定律’。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它们打不死你，但能恶心死你。你看，法师的袍子脏了，射手的靴子废了，勇者的脸上挂彩了，牧师的心态快崩了。等他们见到BOSS的时候，体力没掉多少，san值先掉光了，这才是精髓。”
希莉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看向杨清祎的眼神里，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这位新魔王，简直就是个魔鬼。
勇者小队在堪比化粪池的泥地里跋涉了足足三个小时，久到他们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就在雷哲快要爆发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更大的泥潭。
泥潭中央，一坨由无数只小史莱姆聚合而成的、卡车大小的巨大胶状物，正在缓缓蠕动。它的颜色是那种让人毫无食欲的浑浊绿色，表面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在这坨巨型果冻旁边，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头箱子半沉在泥里，箱子缝隙里透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魔法光芒，仿佛随时会熄灭。
“史莱姆王！还有宝箱！”凯尔瞬间满血复活，之前的狼狈和疲惫一扫而空，他高举长剑，剑尖直指那坨巨大的绿色玩意儿，“就是它！兄弟们，为了神器，冲啊！”
他热血上头，第一个发起了冲锋。
雷哲的眼睛也亮了，贪婪压倒了洁癖，他迅速拉开弓，一支箭矢呼啸而出。
“嗖！”
箭矢精准地命中了史莱姆王的身体，然后……噗嗤一声，整根箭没入其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史莱姆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似乎被打得有点痒，它缓缓地“转”过身，面朝着他们。
一场混乱至极的战斗就这么爆发了。
这玩意儿根本没有智商，攻击方式只有两种：喷射更大团的黏液，或者像压路机一样滚过来。
凯尔一剑劈上去，圣光闪烁，结果像是砍进了一团棉花里，剑刃被黏糊糊的胶质物包裹，拔出来都费劲。
雷哲的箭矢更是跟泥牛入海一样，射进去多少就消失多少，毫无作用。
“物理攻击无效！艾拉，用魔法！”凯尔狼狈地躲开一团迎面飞来的黏液，大声吼道。
艾拉的脸色很难看，她早就看出来这东西的特性了。她举起法杖，咒语声响起，一枚灼热的火球轰了过去。
“轰！”
火球在史莱姆王身上炸开，把它烧得一阵剧烈抖动，表皮焦黑了一大块。
但下一秒，周围的小史莱姆就像找到了妈一样，纷纷涌向史莱姆王，融入它的身体，那块焦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我靠！还会回血？”雷哲人都麻了。
“是融合！必须阻止那些小史莱姆靠近它！”艾拉语速飞快地提醒。
于是，场面变得更加滑稽。
凯尔和雷哲不再攻击本体，而是像打地鼠一样，满场追着那些试图靠近的小史莱姆又砍又射。莉娜则吓得躲在最后面，哆哆嗦嗦地给两人释放“勇气祝福”和“迅捷术”，偶尔还要尖叫着躲开几只漏网之“姆”。
整个战场，充斥着凯尔的怒吼、雷哲的咒骂、莉娜的尖叫，以及史莱姆们“噗叽噗叽”的声音。
这哪里是讨伐魔王的勇者，分明是一群闯进养殖场的倒霉蛋。
“艾拉！快想个办法！我的魔力快耗光了！”凯尔一脚踩爆一只史莱姆，粘液溅了他满脸，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艾拉银牙紧咬，看着那只几乎毫发无伤的史莱姆王，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法杖，一段冗长而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念出。空气中的冰元素开始疯狂聚集，连泥潭的表面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冰河时代！”
咔嚓——！
刺骨的寒流以她为中心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泥潭。所有的小史莱姆都被冻成了冰疙瘩，而那只巨大的史莱姆王，则被冻成了一座巨大的、绿色的冰雕，保持着向前蠕动的滑稽姿势。
“干得漂亮！”凯尔大喜。
但艾拉的脸色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显然这一招对她的消耗极大。
“还没完！”她喘着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法杖指向那座冰雕，“雷哲，用你最强的穿透箭，射它的核心！”
史莱姆王的核心，在被冻结后，像一颗浑浊的玻璃珠，在冰块中清晰可见。
雷哲精神一振，从箭袋里抽出一支刻着风系符文的特制箭矢，拉弓如满月。
“破风之矢！”
“咻——！”
箭矢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精准地射中了冰雕中的核心。
“啪嚓！”
一声脆响，核心应声碎裂。
紧接着，整座巨大的冰雕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轰隆！”
冰块连同里面的史莱姆王一起，碎成了一地的冰渣和绿色液体，彻底没了动静。
“呼……呼……”
凯尔和雷哲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累得像两条死狗。
莉娜也瘫软在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艾拉还勉强站着，但身体的虚弱让她不得不依靠法杖支撑。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难以言喻的羞耻。
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搞得这么狼狈。
但当他们的目光，最终汇聚在那个半沉在泥潭里的破箱子上时，所有的疲惫和羞耻，瞬间又被兴奋和期待所取代。
“宝……宝箱！”凯尔的声音都在发颤。
“快！快弄出来！”雷哲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脏了，直接跳进泥潭，和凯尔一起，使出吃奶的劲，才把那个沉重的木箱拖到了岸上。
箱子很古老，上面布满了青苔和划痕，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但那从缝隙里透出的微光，却像黑夜里的明灯，照亮了他们贪婪的内心。
“神器！一定是神器！”凯尔激动地搓着手。
“让我来！”雷哲迫不及待地抢上前，对着锁孔的位置，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砰！”
腐朽的木头箱盖应声而开。
四颗脑袋，瞬间凑了过去。
凯尔的呼吸停滞了。
雷哲的笑容僵硬了。
艾拉的瞳孔收缩了。
莉娜的嘴巴张成了“O”型。
箱子里，没有金光闪闪的神器，没有堆积如山的金币，甚至连一块魔能水晶都没有。
空空如也。
哦不，也不算空。
箱子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张被防水魔法保护得很好的、崭新的羊皮纸。
万魔殿里，杨清祎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看年度大戏般的期待表情。
“来了来了，激动人心的开奖环节。”
光幕里，凯尔颤抖着手，疑惑地拿起了那张羊皮纸。
他缓缓展开，借着天光，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字。那是一行用通用语写得非常漂亮的花体字，充满了……人文关怀。
“亲爱的勇者，感谢您参与本次‘魔域下水道疏通义务劳动’。”
“您的辛勤付出，我们已经收到。”
“祝您旅途愉快！”
念到这里，凯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羊皮纸最下方的落款。
——魔域市政管理处，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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