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魔法火炬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凯尔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那把高举的圣剑“晨光”重若千钧。可他不敢放下来，更不敢劈下去。他感觉自己像个冲进老板办公室准备拼命，却发现老板正在悠闲泡茶的愣头青，所有的气势和悲壮，都在对方那句“坐吧”里，泄得一干二净。
灵魂？灵魂是什么？好吃吗？
他现在大脑里只有一片雪花，还是信号不好的那种。
艾拉、雷哲、莉娜三人更是僵在原地，像三尊被点了穴的雕像。他们做好了迎接一百种死亡方式的准备，唯独没准备好这一种。
这算什么？最后的晚餐……的餐前茶话会？
“啧。”
那个男人，那个自称考官的家伙，终于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石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柄无形的锤子，狠狠敲在四人紧绷的神经上。
“怎么，还要我请？”杨清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扫过四人，像在看四份卷面一塌糊涂的答题卡，“还是说，你们的勇者培训手册里没教过，面对长官时，要先坐下？”
长官？
凯尔脑子里的雪花瞬间变成了滚筒洗衣机。
他咬着牙，强行压下心头的荒诞感，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什么人？魔王呢？让魔王出来！”
“魔王？”杨清祎像是听到了什么年度最佳笑话，嘴角微微上扬，“你们现在这个状态，见到魔王能干嘛？碰瓷吗？还是说哭着求他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的目光落在凯尔身上，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嫌弃。
“尤其是你，凯尔·晨曦，对吧？圣剑‘晨光’的使用者。”杨清祎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凯尔的剑，“圣光外泄率高达百分之四十，能量转化效率低得可怜。你每一次挥砍，都像个没拧紧的水龙头，华丽是华丽，屁用没有。光辉教廷的武器工程部是集体吃干饭的吗？还是说，这把剑就是个样子货？”
凯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圣光外泄是圣剑士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
杨清祎的视线又转向了艾拉。
“法师小姐，艾拉·凛冬。教科书式的施法，每一个手势，每一句咒语，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你一定是你导师最得意的学生，因为你把书背得滚瓜烂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
“所以，你也死板得像一本教科书。你的战斗方式，我用脚指头都能预判出来。火球术之后必定是冰锥术，土墙术后面永远跟着藤蔓缠绕。你管这叫战斗？不，你这叫期末汇报演出。”
艾拉的脸“唰”一下白了。她引以为傲的施法精准，在对方嘴里，竟成了最大的弱点。
接着，是雷哲。
杨清祎的目光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射手，雷哲·风行。”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心理素质，差评。需要我提醒你，那张假地图最后被猴子拿去干了什么吗？”
“轰！”
雷哲的脑子炸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那被猴王用地图擦屁股然后丢在他脸上的画面，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这个魔鬼！他怎么会知道！
最后，杨清祎的目光落在了浑身颤抖的牧师莉娜身上。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
“莉娜·圣光，是吧？小姑娘，你的祷告很虔诚，我听见了。”
莉娜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可惜，”杨清祎微微一笑，“你拜的那个服务器，欠费停机很久了。你的信号，根本就没发出去过。”
信仰……崩塌了。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磨难只是让莉娜的信仰产生了裂痕，那杨清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一把攻城锤，直接把她的心防砸了个稀巴烂。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被扒光了看透了”的恐惧和屈辱。
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他们刻苦修炼的战技，他们坚守的信念，在这个神秘男人面前，就像一场幼稚的儿童剧，被无情地拆穿，批得一文不值。
“一个漏气的灯泡，一本会走路的教科书，一个被猴子干趴下的玻璃心，外加一个拨错号码的话务员。”
杨清祎慢条斯理地做着总结，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扎进四人的心脏。
“这就是光辉教廷吹上天的、号称‘史上最有天赋’的勇者小队？”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满是失望的叹息，“就这水平，别说讨伐魔王了，你们连泣血荒原的野外生存考核都过不了。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来我这里送死的？”
凯尔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对方说的……全中。
“我……”凯尔握着剑的手在抖，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决一死战的勇者，而是被抓到办公室训话的差生。
“你什么你？”杨清祎打断了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场，“现在，收起你们那套准备英勇就义的可笑嘴脸。面试，正式开始。”
他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四人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四把和杨清祎屁股底下那把一模一样的石椅，凭空出现，还贴心地摆在了他们腿弯后面。
“坐下。”
这一次，是命令。
四人腿一软，几乎是同时跌坐在了椅子上。那感觉，就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
“很好，至少还听得懂人话。”杨清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打了个响指。
四人面前的石桌上，凭空出现了四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茶香四溢，却让四人如坠冰窟。
这是什么鬼神一样的手段？凭空造物？这是魔王才能拥有的权能！
“第一个问题，”杨清祎端起自己的茶杯，又抿了一口，“你们的直属上级是谁？给你们发布讨伐任务的那个人，叫什么，在教廷里是什么职位？”
凯-3前哨站外，沃伦·碎骨和一众魔族将领正通过一个巨大的幽蓝色光幕，实时收看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
整个作战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
沃伦那张粗犷的兽人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崇拜。
“看见了吗！都看见了吗！”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炎魔将军伊格尼斯吼道，“这就是吾王的智慧！诛心！这叫诛心！比直接砍死他们，高级一万倍！”
伊格尼斯没说话，他那由熔岩构成的脸上，火焰明暗不定，显然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十八级地震。
他之前还觉得新王不派大军碾压，反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脑子有病。
现在他明白了。
有病的不是王。
是自己。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是一场艺术，一场将敌人从精神到信仰彻底碾碎的行为艺术！
大厅内。
凯尔四人看着眼前的红茶，谁也不敢碰。
他们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即便不是魔王本尊，也绝对是魔域里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他知道他们的一切，他像一个猫捉老鼠的猎人，欣赏着他们一路的挣扎与丑态。
“怎么，不敢回答？”杨清祎放下茶杯，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让四人的心脏跟着一颤，“那我换个问法。”
“你们的装备，圣剑‘晨光’，附魔铠甲，次元袋，还有你们出发时携带的那些补给品，总价值大概在五十万金币左右。对吧？”
艾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数字……分毫不差！
“光辉教廷在你们身上投入了五十万金币，就是为了让你们来送死？”杨清祎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们不觉得，这笔买卖……有点亏吗？”
“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变冷，“你们的‘死’，本身就是这笔买卖里，最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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